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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
七月份的杭州,熱的讓人煩躁,尤其是下午一點的檔,太陽近乎可以把大地給燒著了。大街上幾乎沒什么人,青石地磚滾燙地冒起了煙。
我熱得出了一身汗,躺在涼椅上,懶洋洋得扇著蒲扇。電風(fēng)扇傳來微弱的風(fēng),吹在身上就如鐵杵之于針眼,隔靴搔癢,還是熱。閉上眼,一些個片段仍然歷歷在目。過了三個月,我還是對那段在張家墓的經(jīng)歷感到后怕。這三個月來,我倒是徹底地整理了下大腦里的信息,記錄在了本子上,那本本子被我劃得條條杠杠,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整理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少了個關(guān)鍵的一節(jié)。
一個很關(guān)鍵的環(huán)沒有了,所有的信息就那么斷檔了。
有時會想得很是煩躁,干脆不去想,卻又不得不在意,感覺就是少了點什么東西,心里空空的,怪難受的。
自回來之后,我還是我,我依舊是吳邪,杭州古董店老板一個,啃家產(chǎn)的米蟲二世祖。但是總感覺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我變了很多。就比如吧,王盟那小子,被女朋友拖去理發(fā)店“改造改造”,染了個花花綠綠的草窩頭回來,我都沒跳下眼皮,也沒讓他染回來,就讓他那樣去了。敢情是胖子作祟,把我磨得那么好脾氣了。
潘子算是真正退休了,二叔給他分了幢房子,也算是對潘子那么多次舍身救三叔表示感謝,他老現(xiàn)在就每天給人收收房租,日子倒也快活。小花回了北京,把霍太太安置好了之后,事情就更多了,他也比以前更忙碌了。胖子倒是閑得很,張家墓那塊地方倒沒對他產(chǎn)生多大陰影,估摸著他見的世面多了,那么兇的斗在他眼里也不過如此爾爾,照樣擺著他的攤子,四下走動,活躍在各個地下墓穴之中。
至于悶油瓶,反正以我為圓心,所能觸及到的朋友,都說不知道他的行蹤。不過他那么神秘的一個人,別人會不知道,倒也在情理之中了。只是有點氣惱啊,好歹和他出生入死那么久了,出了斗就形同陌路,多少有點讓人不能接受。我覺得,凡是和我一起下過斗的,除了拖把那群人不算,都和我現(xiàn)在還保持著聯(lián)系,交情不錯,至少我都知道他們在干什么。就只有這個悶油瓶。他周身布滿了荊棘,一靠近他,就會刺得滿身是血。
我也不知道到底中了什么邪,對他那么在意,總有一種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他的感覺,那么不安。他那時說了時間不夠了,應(yīng)該是在說他自己吧,他會不會有事呢?會不會像霍玲和陳文錦一樣變成怪物呢?他這樣生活九級殘障份子,一個人的,該靠是什么來活?
我近乎傾盡我一起人脈,去找他,都無果。三個月沒有見到他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可好。
[老板……?]迷迷糊糊聽見青年的聲音,我睜開了眼,才意識到自己竟無意識地打起了瞌睡,轉(zhuǎn)眼一看,王盟那小兔崽子一臉委屈,閃著淚汪汪的眼睛看著我,擺了張狗腿臉。我扯了扯嘴角,回他道:[你是想開空調(diào)?沒門,低碳環(huán)保懂不懂啊。]內(nèi)心又補充了句,你丫當(dāng)電費不要錢。!敢情電費你來付?
語畢,王盟像被戳爆的氣球,一下子懨了下去。我見他如此挫敗,倒是心情大好,整個一個剛折騰完人的大爽心情。心情一好,就大發(fā)慈悲地準(zhǔn)了他今天早點下班。聽我要放他回家,懨掉的王盟一下振奮了起來,收拾了下東西就躥得和兔子一般,一下子就不見了影。這小子,真是沒出息。我內(nèi)心暗罵了幾聲。
不過今個天氣倒是真的熱,我估摸了早點關(guān)門算了,反正那么熱也沒有什么客人。對了,冰箱里的啤酒還夠么,需不需要再去采購一點,晚上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出去逛逛也好,好久沒逛鬧市了,一個人會不會很奇怪?說起一個人生活啊……還真實有些個寂寞呢。
正思索磨蹭著準(zhǔn)備打烊了,一雙手推開了我的店門,拖著肥碩的身軀,胖子笑吟吟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嗬,稀客稀客,什么風(fēng)把胖爺您吹來了?不對,你是什么時候來的杭州啊,都不提前告訴我一聲。]見到胖子,我倒是又驚又喜,三個月沒見著就光打電話聯(lián)系了,沒見著他肥碩的身材,倒是很是想念他圓滾滾的大肚子。現(xiàn)在他來了,就連臉上的橫肉都如此讓人感覺親切。
胖子擦了擦身上的汗,杭州的夏天可把他熱慘了,背后濕了一大片,T恤衫都貼在了他身上,臉上還是那般笑道:[可不,好事啊,胖爺我可是第一個想起來告訴要告訴你的啊,趕快感謝你胖爺我吧。]胖子的身軀又壯了些,不過說話還是那個腔調(diào)。
[得了吧,我看是衰事,先坐吧看你熱的,我給你打空調(diào)。]說著我要去關(guān)門。饒到胖子背后,這才發(fā)現(xiàn)胖子身后原來還站著一人,那人穿著深藍(lán)的T恤,劉海長得快要刺進了眼睛,幾乎要遮住了他那雙沉默的眼睛。
這不是悶油瓶么?!他還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悶蛋樣,剛剛被胖子的身體擋住了,我沒有看見他。他倒好,我找他找了三個月,他現(xiàn)在突然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真是讓我哭笑不得。我對他點了點頭表示打招呼,他沒理我,跟著胖子坐在了沙發(fā)上。雖然習(xí)慣他那么悶了,看到他這般反應(yīng)我心里還是有點郁悶的。
關(guān)上了小店的門,開了空調(diào),倒總算是涼快點了,既然是招待胖子,開個空調(diào)這點電費又算得上什么呢。不過要是王盟知道這事,估計非得氣死不可。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我看著胖子坐著的我的真皮沙發(fā),肥碩的身軀把沙發(fā)坐出了一個大坑,心里心疼的要命,這個沙發(fā)當(dāng)初買來多少錢?八千?還是一萬?胖子那么一坐,它價估計也就只值個一千了。
[簡單說來,是這樣的。]胖子搓搓手,眉毛動了動,眼睛笑得彎了起來,被臉上的肉一擠,只剩了一條縫。我會心一笑,他一露出這種表情,就說明真的有好事了。[胖爺我最近得了個絕妙的消息,聽說是個肥得流油的斗……]
[等等!]未等他說完,我就明白他找我要干什么了。我扶著額頭說道:[你不是一直瞧不起小爺我么老嘲笑我在斗里是只軟腳蝦嘛,敢情你們北派沒人了還是什么?居然找到我頭上來?]這胖子,找我來下斗,他手下真沒人了還是昏了頭啊。
不是自嘲,雖然我曾經(jīng)一個人單獨干掉一個似人非人似粽子非粽子的玩意,具體那是什么就別管了,不過在胖子眼里也就小菜一碟的事,他一個巴掌就能把那玩意的頭給拍下來。實話說我的攻擊力不過是他的零頭,防御力更是他的個位數(shù)。他找我還真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別急!]胖子趕緊回道:[胖爺我也是深思熟慮過之后才那么決定的。我也想清楚了,干完這一票就不干這行了,回家直接養(yǎng)老去了,這個斗算是胖爺我的關(guān)門斗,你就當(dāng)是去剪個彩給我發(fā)個畢業(yè)證書這樣的。]
我被胖子逗笑了:[得了吧你也就才奔四了,就想著退休了,你讓我三叔情何以堪,你讓陳老先生怎么辦呀,喝西北風(fēng)?]胖子倒是也跟著笑了幾聲,然后擺正了臉,有些嚴(yán)肅地說:[天真你也知道,最近這個圈子亂得很,那群亡命之徒見倒斗油水多,都涌了過來。喪盡天良不說,還干事太狠,出了斗,其他東西帶不走了,非用□□把那入口炸沒了,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這樣總有天要搞出事情來的。胖爺我也是知足常樂,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那地我能混,就是不想混,撈最后一筆就轉(zhuǎn)行做做生意。]
我聽了,不由也為胖子嘆氣。胖子脾氣我也不是不知道,不靠譜又沖又容易著急,做事喜歡按自個的性子來,難免遇到他不喜歡的或是不喜歡他的人一起合作,那時他絕對是會斗爭到底直接撕破臉皮的那種。就算他在北京小有名字,也有幾個跟他混的,也敵不過亡命之徒的狠啊。再說,三叔周圍那幫子人的真正面目,我也不是沒見識過,那時扮三爺?shù)臅r候,愣是看著白刀子刺進潘子身子,胖子的一番話不由讓我想到三叔曾說的人心可怕。
我點了點頭,表示能夠理解,然后回答道:[行,我知道了,我?guī)湍憔褪橇。只不過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你可以用到的地方。]見我答應(yīng),胖子立刻收回了那付深沉的模樣,我暗自在內(nèi)心嘆息,敢情我被這胖子給騙了,裝深沉蒙我不是。不過我沒怎么生氣,只見的胖子嬉皮笑臉地回答我道:[你當(dāng)然去幫我估價了咯,一個月前剛下了一斗,撈了點又重又不值錢的玩意,可沒把我給氣死。你做古董行時間久,估價一向準(zhǔn),到時候幫我揀著幾樣值錢的就行。][我還以為你要用我打粽子呢,就這個啊,行啊。對了,還有誰?]估價這不我老本行么,胖子以前幫我那么多次,這次換我?guī)退挂残。于是我爽快答?yīng)。
[潘子,花子,還有倆我手下,阿羌和哨子,你應(yīng)該沒見過,不過做事還算靠譜。]胖子回答道。聽著這些人名,倒讓我有些奇怪了,悶油瓶難道不去么?眼睛斜過去,掃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悶油瓶,那家伙一進屋就沒講過一句話,一直在發(fā)呆。
似乎是感應(yīng)到我的疑問,坐在胖子身旁的悶油瓶終于開口,說了見著他的第一句話:[我也會去。]說完,就又進入放空的悶蛋狀態(tài)。我不由感嘆這家伙還真是惜字如金啊。不過悶油瓶也去的話,那么我可以放心安全問題了,他去,感覺就像給自己穿了件防撣馬甲。一個多功能智能開路機驅(qū)蟲劑的安全屏障,千年女粽子見了他都還要給他下跪呢。
這隊伍陣容我放心的,只是聽到潘子名字的時候,我多少還是有些不高興的:[你怎么還敢勞煩潘子啊,你還想不想讓人家舒坦地過日子啊?!]胖子笑了笑道:[潘子這次是自愿的,估計是自己也閑不住了手癢了吧。]我內(nèi)心呸了胖子一聲,胖子幾次和潘子合作,也不知道潘子是什么樣子的人么。潘子哪次下斗是真正為了錢的,敢情也是被坑蒙拐騙過來的吧。但是胖子也就這個性格,喜歡瞎扯,我倒也不好多說他些什么,只好問他:[那裝備需要我去備著么?潘子什么時候來?]
[不用不用,裝備我已經(jīng)讓那倆手下去準(zhǔn)備了,潘子后天到杭州,花子已經(jīng)訂好了下個禮拜的機票。你就等著出發(fā)吧。]他說著就站了起來,笑嘻嘻地對我說:[在出發(fā)之前,就帶胖爺我好好在杭州轉(zhuǎn)轉(zhuǎn)吧,北京我都呆膩味了,趕緊讓我換換口味吧。]
我嘆氣道:[行行行……我去查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剛準(zhǔn)備上樓去取我的筆記本電腦……一回想,不對啊?!潘子后天來杭州,小花已經(jīng)訂好了下禮拜的機票?這不算準(zhǔn)了我一定會去了咯?還說他是有好事第一個來告訴我的,擺明不就是蒙我嘛?!
這胖子,怎么那般的狡猾!
果然,就如胖子所言,潘子一天后就到了杭州,好久沒見到潘子了,他看上去氣色比以前好多了,應(yīng)該是生活得不錯吧。潘子見著我很是激動,拉著我講了一堆有的沒的,小三爺長小三爺短的,聽煩了我直接拋下句:[潘子你是不是有女人了?怎么變得那么羅嗦。]沒想到剛說完,潘子一個堂堂男子漢竟然臉紅了。
這下我是真的放心了,潘子既然已經(jīng)有了女人,至少就有了牽掛,也應(yīng)該不會像以前我見著的那樣拼死拼活了。而且他在長沙的生活應(yīng)該會很幸福吧,他為三叔賣命那么久,也幫了我那么多次忙,說真的,我對他最大的期望就是他能過上平穩(wěn)幸福的日子。當(dāng)然,若是沒有這胖子搞出來的什么關(guān)門斗就更好了。
我遣了王盟帶胖子和潘子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那沒出息地直點頭樂得和朵花似了,這種員工,真不成氣候,若不是他在古董上懂的比其他人要略多一點,我早就開除了他。我不想去陪他們,正如胖子膩味了北京一樣,我也膩味了杭州的所有景點,以前那些大客戶來的,我?guī)е麄儼押贾荻嫁D(zhuǎn)遍了,每個景點基本上都踏過三次以上。我也問過悶油瓶要不要跟著他們一起,回答當(dāng)然是在我意料之中——不去。
胖子他們?yōu)t灑去了,我自然就是呆在自己家的小店里整理整理拓本什么的,這次隨胖子下去,不知道又要離開多久了,再不好生整理一下,恐怕這些拓本上又要惹了灰。悶油瓶躺在我的涼椅上,閉目養(yǎng)神。他似乎不是很怕熱,躺著也沒出什么汗。由于悶油瓶對玩沒什么興趣,再加上整個生活九級殘障,于是胖子瀟灑的這幾天,他就只好暫時和我住在一起。我的房子就在古董店樓上,一間頭的。悶油瓶住進來之后我讓他睡我的床,自己打起地鋪。
[哎……]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次嘆氣了,我胡亂地把資料一攤,皺著眉揉了揉肩膀。說實話我真的有些后悔答應(yīng)了胖子的要求。不是在張家墓之后自己就已經(jīng)發(fā)誓不再下斗的么怎么還是……胖子沒說幾句呢我就被他哄著去了。潘子也是,過著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又答應(yīng)了胖子的要求呢。
真是煩啊。
聽到了我的嘆氣聲,悶油瓶緩緩睜開眼,黑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我回他一個笑容道:[沒事,小哥你繼續(xù)睡。]悶油瓶點點頭。我沒再多說什么,不過掃了一眼小哥,看見涼椅旁斜靠著一把刀。
這,不是黑金古刀么?我有點驚訝。它不是被丟在西王母那片變態(tài)森林里么?怎么又回來了?莫非悶油瓶又去了一趟那里?不過他怎么沒有和我講這事啊……雖然他似乎也沒這個必要和習(xí)慣會告訴我。何況,如果是小哥去刻意找它的話,那么原因呢?那片森林那么大,遍布了蛇,為什么要冒著險去把它找回來呢?還是這刀對他有什么特殊的意義?
[小哥?你去了趟西王母,把這刀找到了?]實在忍耐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我問道。
[恩。]小哥應(yīng)了聲,就又不理我了。這個悶蛋。我也不是第一天接觸小哥了,他這樣反應(yīng)也倒算是意料之中了。我不知道要接應(yīng)些什么,兩人之間的氣氛就那么沉默了一會,這時傳來悶油瓶悶悶的聲音:[吳邪,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胖子陪他下斗呢…?]我一愣,下意識地去數(shù)他問話的字?jǐn)?shù),在我印象中,他說話可是很少超過十個字的。而且總感覺似乎這個對話有些耳熟?似乎是去塔爾木之前悶油瓶也那么對我說過。
[吳邪,你不應(yīng)該來的。]我記得他那時是那么說的,那時候還為他的那句話非常生氣,想著好歹我也跟著他下過那么多次斗,他憑什么那么瞧不起我。后來看到阿寧那么一大片手下死掉,還有阿寧的死,三叔和文錦的失蹤,確實讓我當(dāng)時后悔為什么要跟去。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氣氛就那么僵持著,突然悶油瓶一個起身,從涼椅上站了起來,背了他寶貝似的黑金古刀一言不發(fā)的徑直上了樓。他……這算什么意思?我被他搞得淅瀝糊涂的,正起身準(zhǔn)備攔住他問個明白,我的店門又被人給推開了。
這次走進來的是個身姿可謂翹楚的男人,纖瘦卻又挺拔。[小花,你來了……?]同樣很久沒有見到他,可能是他來的時間不對,我一點都沒有高興,反而倒是有些抱怨,這個小花,好死不死這時來。眼看悶油瓶已經(jīng)回了房間,我只好尷尬地朝小花笑笑,同時內(nèi)心埋怨著悶油瓶的莫名其妙。
[你在看什么啊,樓梯有什么好看的?你可還把我放在眼里了?]小花眉毛微微皺起來了,美目一瞪,氣勢和架子一下子擺了出來。他似乎沒有看到悶油瓶,我內(nèi)心有些慶幸,要是他看見了,會把我想成什么樣?金屋藏嬌?藏得還是個男人?他會覺得我是什么?小兔兒相公?還是變態(tài)猥瑣大叔?真那樣的,那就太可怕……我不敢再想象下去。
于是我趕緊回答道:[呦,花爺,我哪敢把你不放在眼里!]這話似乎對小花很受用,他被我逗笑了,說道:[得了吧,你什么時候那么狗腿了,和胖子學(xué)的吧?]
[哈哈,哪里哪里。]我和小花就那么相互寒暄調(diào)笑了幾句,小花才切到正經(jīng)事上:[對了,那胖子去哪了?他手下都把裝備搞好了,電話聯(lián)系不到他,都問到我頭上來了。我只好今天飛機直接過來了。對了,機票也幫你們訂好了,明天的下午的飛機,他該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了。]
自從上次我和胖子說起小花上次在我扮三叔遇害時出手相救,拋下那么一句:[打死,算我的。]后,胖子一改之前對小花娘娘腔的印象,拍著小花的肩膀直叫純爺們干得好。之后見識了小花靈活的身手之后,更是對小花欽佩有佳。然后一搭一和的就成為了合作伙伴;ハ嗍窒乱灿新(lián)系。胖子原來那些手下,不想退休的大部分也跟了小花。
我趕緊聯(lián)系了胖子,把他從女人鄉(xiāng)中硬是拖了出來。估摸著明天就要出發(fā)了,我內(nèi)心更是復(fù)雜到了極點。
每次下斗前,我都有一種很奇妙的感悟,你無法遇見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就像你無法探測斗下會有些什么的東西一樣。在斗內(nèi),無論發(fā)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還好悶油瓶在旁邊,至少我覺得安心多了。
出發(fā)前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我在一個墓穴的墓道里奔跑著,那個墓的結(jié)構(gòu)和墻壁上的壁畫我感覺都很熟悉,身后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血尸沖著我追來,我瘋狂的跑著,跑著,手電筒隨著身體劇烈的晃動,照著幕壁一閃一閃的,很是可怕。視線很模糊,也漸漸沒了力氣,步伐越來越慢。然后猛得撞入了某人溫暖的懷里。那個人穿著深藍(lán)色的衛(wèi)衣,劉海一成不變地遮著他的前額,幾乎讓人看不見他的雙眼。他看了我一眼,我才意識到他是悶油瓶!
他用力把我往深處一推,手電筒隨著慣性甩了出去,視線一下子變得更暗了。他抽出一把白色刀背的古刀,不是他原來那把黑金古刀,向著那群血尸沖了過去,瞬間血尸群發(fā)出駭人的吼叫,紅色的液體大把大把地噴灑在墓道的壁畫上,空氣中彌漫著腐臭與血的味道,令人作嘔。在昏暗的手電筒的燈光下,我看見悶油瓶在血尸中穿梭的身影,他身上的藍(lán)色衛(wèi)衣漸漸被血浸滿了,衣服上開滿深紅色的花。我急得想哭,卻又無能為力。一遍又一遍地懊悔,自己太弱了,太弱了。
過了一會,動靜漸漸弱了下來,只見張起靈用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瘸一拐地走向我,就如那時在巴乃的□□一般,全身是傷。肩膀上的衣服被血尸抓了開來,變成了碎片,麒麟紋身如燒著了般,異常的紅。最嚴(yán)重的是他胸前的一道抓傷,傷口很深,連脂肪都被翻了出來,汩汩地流著血。我被他身上的傷給震住了,一動不動。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然后摔倒在地上。
他對我只說了兩句話:
[吳邪,快跑。]
[吳邪,不許再做有危險的事,活下去,知道嗎?]
他沒有說:[還好,我沒有害死你。]也沒有說:[我走不出去了。]但是我確真真實實地感覺到他無法出斗了。張起靈,在我的懷里,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我近乎是哭吼著驚醒的。在意識到這只是一個夢時,我近乎是顫抖地爬上床,看著床上那個與夢中男子有著一模一樣長相的男子。他被我的哭喊弄醒,疑惑地看著我。我沒有顧及他的疑惑,只是在黑暗中緊緊抱著他,全身顫抖著,因為很害怕。我一遍一遍地喊著他的名字,去確認(rèn)他是不是活著。
他不斷重復(fù)叫著我的名字:[吳邪……冷靜點。]……直到很久才回復(fù)平靜,我大口地喘著氣,反復(fù)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夢只是一個夢,也突然意識到自己像個女人一樣抱著悶油瓶,于是趕忙慌張中推開了他。
我臉有點紅,不過幸好黑暗中是看不出來。悶油瓶問:[怎么了?]我深呼吸了一下,回答道:[沒什么,只是做了一個噩夢罷了。]對,只是做噩夢罷了。我內(nèi)心有些懊惱,怎么把自己那么脆弱那么不堪的一面給暴露給悶油瓶了呢?在斗里就已經(jīng)夠無能的了,現(xiàn)在還有“晚上睡覺做噩夢驚醒會抱著別人發(fā)抖”這一行為……太丟臉了。
悶油瓶沒說什么,估計也是對我無語了,見我爬回了被窩里,也就沒有追問,躺下繼續(xù)睡去了。
那夜做完夢之后,我就沒再也沒合上眼了,大腦亂成了團。悶油瓶睡了,黑暗中可以聽見他輕微平穩(wěn)有節(jié)奏的呼吸聲。我不好打擾他,于是閑著也是閑著,干脆開始梳理我所得到的信息,那失去的一環(huán)到底是什么。我一直以為我內(nèi)心的空洞只是因為找不到悶油瓶而已,而悶油瓶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為什么我還是有些不安,仿佛拉掉了什么東西似的,有什么的東西一直在等著我去尋找,還有那一個連不起來的斷檔,到底是什么呢?
在床上翻著“煎餅”思索,直到第一屢陽光透窗簾布射進了房間,仍是無果。
下午在機場和胖子碰面時,胖子被我憔悴的樣子給嚇到了,他說:[天真無邪小朋友,你是不是半夜被外星人抓去做研究了?]潘子在旁不斷詢問我怎么了,我呸了胖子一聲,對潘子搖了搖頭,只回答道:[沒有睡好。]就不愿意再講什么,整個一個懨掉的小白菜。其實早上照鏡子的時候我也是努力克制住自己尖叫的欲望,花了挺久的時間才習(xí)慣了鏡子里面的自己,心想怪不得悶油瓶早上從床上爬起來,見著我也愣住了。
腫成水泡的雙眼,得費很大力才睜得開,布滿了血絲。皮膚蒼白且干燥,頭發(fā)亂得和鳥窩似的,和干粽子沒什么兩樣了。若是悶油瓶在斗里看見我這樣,估計直接把我當(dāng)粽子把我脖子擰斷了吧。小花看到我時倒是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然后露出又惋惜又同情的表情。
我笑了笑,回答他道:[是啊……你是想說我一想到又要下斗見粽子,晚上都怕得都睡不著覺呢是吧。]語氣頗有諷刺意味,他不就想暗指我是軟腳蝦么?還以為我看不出來啊。沒燒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我又不是沒有過把一只粽子干掉的經(jīng)歷。好歹自魯王宮以來,我的身手也靈活多了,體力和腕力也不差啊,小花那細(xì)胳膊和我比拗手腕還不一定比得我過呢,當(dāng)然和悶油瓶比我自然是不行,他那什么腕力,我和他是不能比的。
悶油瓶聽了我的自嘲,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我,我估摸著他會在想什么?我昨天是不是真的做夢夢見粽子了還是什么的?算了反正在他面前丟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什么好遮遮掩掩。若是他真的知道我夢見了什么,會有什么反應(yīng)呢。是會說我想多了?還是像平時一樣一聲不吭不理我?
不過小花倒是被我的反應(yīng)給驚住了,一時沒消化過來的樣子,一點都沒有當(dāng)初他調(diào)笑我生活沒有情趣的機靈,估計霍老太的事把他給累傻了。胖子寄好了行李,就招呼我們?nèi)サ怯,潘子湊到我身旁說道:[小三爺,走吧,上飛機了。]
到了目的地,與胖子的倆手下碰了頭。說實話我對胖子的這倆手下第一印象就不太好?赡苁桥肿幼黠L(fēng)的關(guān)系,他的手下也給他帶著一點痞的味道。我記得一個矮矮瘦瘦的好象叫什么阿羌的,另外一個高高白白的叫哨子。倆人也只比我大那么一點,三十出頭的樣子。聽胖子說阿羌十五歲就在外面鬼混,一路黑到底的那種。哨子和我一樣,是讀過幾年書的,研究歷史的。不過學(xué)那門的,若不是真的實力讀個研究生博士的,只有半調(diào)子的文憑的話,也沒什么人來聽你扯蛋。一來二去沒了工作,就從事古董行業(yè),靠自己學(xué)的那么點歷史瞎編,把假玩意編得和真有這玩意一樣,古書都翻出來證明。之后漸漸對真正的古董開始有興趣了,就投靠胖子門下了。
胖子本來在那地方的人脈也不是特廣,這倆人也就只混著下了幾趟斗,不過見著他們分贓的時候不是特貪,看風(fēng)水的功夫也學(xué)了點,于是胖子就把這倆人給叫來了。
這倆人見到我們表現(xiàn)得也算是必恭必敬,感覺就像是在接待丈母娘似的,態(tài)度誠懇手腳麻利。但是倆人都不怎么細(xì)心,做事有點大大咧咧的,從他們用來接我們的車上就能看出來,那車上刮痕挺多的,車屁股那還沾著泥,車?yán)锏臎鱿行┑胤降倪B接帶斷了開來,也沒有修。他們安放我們行李的動作也有些粗魯,就把包扔進了后備箱中,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坐在車上,一顛一顛的,讓我想起自己那臺破金杯。就算車型已經(jīng)算是土得掉渣但是至少車外的保養(yǎng)也算不錯。說實話,像我這種古董生意做慣了的人,無論是帛書還是拓本,就算是不值錢的東西都得小心翼翼的,最是見不慣玩古董的人粗枝大葉。就算是顧客,我也照樣不買帳。胖子和潘子雖然都是大老爺們揍起粽子來那叫一個男兒本色,但是對自己的東西卻也愛護有佳,別看外表粗曠,卻也是細(xì)心的人。尤其是胖子,經(jīng)常在斗里,休息下來時,就拿著倒來的寶貝用毛巾擦啊擦的,然后再輕手輕腳地把寶貝放回去。小花更不用說了,悶油瓶平時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過在斗里他基本上都不碰這些東西的,我倒不是很了解。胖子這次帶著這兩人來了,還真是有欠考慮,我暗自嘆了口氣,內(nèi)心只祈禱這倆人可不要惹事。
不過我的直覺是對的,這兩人還真的惹出的麻煩,還不止一點點的那種。到達(dá)目的地,在當(dāng)?shù)匦菹⒘艘煌砩,那晚我依舊沒怎么睡好。明明記得當(dāng)時和小花在鳥巢,還能睡得挺好的,現(xiàn)在又不行了。我就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點什么名堂來。
第二天頭昏腦漲地被拖了起來,胖子看著我的臉玩笑道:[乖乖,天真無邪小朋友,看來外星人對你情有獨鐘啊,抓你兩次去做研究。]我瞪了他一眼說:[你丫狗嘴就吐不出象牙。]后也懶得再理他。
干尋穴探位打盜洞這檔事,過程我也不待詳說了。費了點時間進了斗,那應(yīng)該是漢之前的富商的墓,和魯殤王汪藏海和云頂天宮是不能比的。墓道的寬度差不多只能容下一個胖子,結(jié)構(gòu)也不復(fù)雜,通常的道都是直的,畢竟古人覺得魂魄不會轉(zhuǎn)彎,只會直走,若是建墓室,通道通常直的方便主人的魂魄居住。不過這個墓也不算寒酸,墓道雖窄,但是夠長,連接耳室和主副墓室的通道要走上近半個小時。我想這個待遇在當(dāng)時也算不錯了,可見這個富商的風(fēng)光。左右耳室有關(guān)于主人生平的壁畫,無非是記錄他如何白手起家。陪葬室有一個廣場那么大,靠著四根柱子把頂撐了起來。在這倒沒見著堆積著的,就見著一排的棺材。一眼掃過的話估計有三十一二個那么多。胖子什么寶貝都沒找到,他悶悶不樂地踹了腳身邊的棺材。我看著他說:[這可能是富商的正房和小妾們住的地方,陪葬的東西不會放在外面,要放,也放在棺材里邊。]胖子又掃了掃三十個棺材,有些忿忿不平地說:[這人還真糟蹋了群姑娘,來讓胖爺好好教教什么才是紳士,伙計們,開棺!]小花在旁邊笑開了嘴:[紳士都和你這般搶姑娘們的首飾?]
胖子動手就要開,小哥在他旁邊,沒什么表情。我問:[這樣開棺真的沒有問題么?不會起尸?]小哥沒有回答,胖子搶先答道:[管他起尸不起尸,就算是女粽子胖爺也一拳揍過去。]小花在旁邊應(yīng)和:[剛剛誰說要做紳士的,打女孩子象話么?]我看了胖子一眼,說:[不,他只對金子紳士。]
小花,潘子和胖子兩手下都笑了,我抬起頭,看見悶油瓶的嘴角也有些上揚,說:[沒事的,吳邪。]
既然有了悶油瓶的保證,我也不好多說什么。首飾攜帶方便,也比較值錢,我跟胖子邊解釋首飾啊這些墜子什么的能賣多少錢,胖子邊收著,臉上也笑開了花,我看這些小妾的首飾,應(yīng)該就是胖子這次關(guān)門斗倒出來的貨的主要部分了。
不過開棺畢竟是個力氣活,我們?nèi)瞬欢啵_了七八個就有些累了,輪流休息工作,我也實在是累得不行了,進斗之前失眠早就讓我體力不支,靠著墻壁休息,明明困得不行了,卻又睡不著。小花他們陸陸續(xù)續(xù)都累了,也都靠著墻睡了過去,胖子還打著快要把墓頂震塌了的呼嚕。留了小哥一人守夜。
耗了半天,還是睡不著,我也向悶油瓶提出換班的建議,他搖了搖頭,說:[我不困,你失眠,應(yīng)該多休息。]聽到這話時我有些驚訝,不過不是我不聽他的,而是我真的睡不著,我搖了搖頭,說:[我問你幾個問題,問完就睡。]悶油瓶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著我,他沒有拒絕,就說明是默認(rèn)了。我一喜,向他所在的方位移動過去,問道:[你出了張家墓之后,去了哪?]
[西王母森林。]悶油瓶回答道,摸了摸抱在胸前的黑金古刀,我感覺有些奇怪,為什么悶油瓶那么喜歡這把刀呢?照小花的說法,應(yīng)該是他帶去張家樓的那把刀才比較值錢,而且小花把那把刀送給他了呀,為什么還要不辭辛苦涉險只為找這一把刀呢?[為什么?]我問。
悶油瓶沉默了一會,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找到它會比較安心。]我有些愣住了,莫非他和我一樣,感覺心里少了點什么,于是去了西王母森林,把刀找了回來?正想再問些什么,只見悶油瓶站了起來,說道:[吳邪,你該睡了。]我只好把就在口邊的問題又吞了回去。只是感覺很復(fù)雜,若是悶油瓶和我一樣也在找什么東西的話,那他找到黑金古刀時,是不是也和我找到他一樣,依舊覺得心里空空的呢?我到底在尋找一些什么呢?
頭痛欲裂。大腦就像快要爆炸了一般,意識也模糊了起來,沒一會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胖子他們又開工了,就這樣待了兩天,才把這三十幾口的棺材全開了,首飾裝了一個小布包那么多,胖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哼著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似乎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出了斗轉(zhuǎn)手這些寶貝后酒池肉林的生活了。
進了主墓室,和陪葬室差不多大,是由八根柱子支撐著頂部。畢竟是斗真正的主人的墓室,里面堆的東西自然是不少,可惜的是全是大件的,帶不出去。胖子摸著和小花一個高度的金燦燦的鶴燈直掉淚,像是妻離子別般的,讓我有些受不了。待全給胖子掂量著幾個東西,倒也沒發(fā)生什么特危險的事情。胖子只嚷著無趣,還想逼著已經(jīng)化成白骨的尸體起尸。潘子怒斥了胖子一聲,我自然也跟著潘子,白了胖子一眼。小花阿羌哨子在旁邊笑得挺歡。悶油瓶沒理胖子,這種斗對于他來說,還真是大材小用了。
正想舒口氣感謝佛祖保佑大恩大德,準(zhǔn)備拍屁股走人了,也不曉得阿羌發(fā)了什么傻,一得瑟,竟然把主墓室一支撐用的柱子給搞塌了。雖然我學(xué)的建筑早八百年前就忘記了,可這墓室么,就靠著平衡受力支撐著的,一根柱子倒了,周圍的幾根也開始不穩(wěn)。這個斗不是什么皇陵,自然修建的沒有那么穩(wěn),一根柱子塌了,它頂上的橫梁也摔了下來。先是一些泥土,后來開始往下掉石塊。當(dāng)時胖子臉就拉得很長,只聽見潘子大喊一聲:[快跑。]我們一群人也顧不上其他,逃了出去。盜洞打在右耳室,走過去要個一小時。不過迫于情況緊急,也顧不著路程遙遠(yuǎn),直得跑。邊跑還聽得胖子數(shù)落自個手下的聲音,和小花偶爾傳來的幾聲應(yīng)和,阿羌被罵得沒聲音。
我也很想沖到阿羌面前給他兩拳的,前面的人也跑得很快,我能保持不掉隊就已經(jīng)很好了。墓道很窄,剛才聽聲音大小可以推斷哨子和小花跑在胖子前面,阿羌估計也跑在胖子前邊,若真想打,只不準(zhǔn)還被胖子那身軀給擋著過不去,只好內(nèi)心操著三字經(jīng)解氣。
大概是炸入口是□□的量沒有控制好,墓頂也開始松動,一陣碎石滾落灰塵四起,就連周圍一米都看不清了。跑了幾步竟摸不清方向了。坍塌讓我感覺很不好,腦袋里嗡嗡作響,像打雷似的,大概是因為這兩天睡眠質(zhì)量不高的關(guān)系。身體也軟軟的,步子還是保持有規(guī)律地行進,只是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腿感覺麻木掉了,身體已經(jīng)不受大腦控制了。
跑著跑著,大腦突然閃現(xiàn)出那夜夢里的悶油瓶,大喊著:[吳邪,快跑。]
正自責(zé)自己怎么又想起那個晦氣的夢,突然頭頂炸開一聲巨響,也只感覺一陣力,把我硬是往后一拖,然后,一塊巨大的巖石,伴隨著一些腦袋那么大的碎時就掉在了我面前。我心一沉……要是沒有剛剛那陣力,就算是那些個碎石砸在我腦袋上,我也一下就沒了命吧。更讓我心沉到谷地的是,那塊大石和胖子差不多寬,一落下來,卡在了原本就狹窄的墓道中央,把路給堵住了,若不把大石移走,只怕我是出不去了。
[還好么?]頭頂傳來一男人的聲音,我這才下意識抬頭去看。悶油瓶一臉平靜地看著我,我跑得有點喘,他丫的竟然連呼吸都沒有變的急湊。悶油瓶跑在我后面我倒是一點也不驚訝,在斗里他似乎一直都充當(dāng)著善后的工作,胖子在前面開路,他在隊尾守著我們的身后。剛剛?cè)舨皇撬麖暮竺孀Я宋乙幌,估計我現(xiàn)在也和著那些石頭一起成了擋道石。不過也因為他那猛的一拉,我整個都摔在了地上,手掌被地面不平的尖銳突出的石子給擦破了。
我搖搖頭,說:[沒事。]然后扶著墻自己站了起來,沒一會頂上就安靜下來,估計坍塌停止了。我推了推卡在中間的石頭,是土塊混著石灰做的,這種看上去硬,其實還是挺脆,用硬的東西多砸?guī)紫乱矔榈模故怯行┖蠡,可以用來砸石頭的工具嫌重,開了道之后大多數(shù)就擱置在外面的帳篷里了,剩下的也都哨子在背,我包里只有相對比較輕的壓縮餅干。悶油瓶一直嫌背包會他的身體靈活性,再加上他的那把黑金古刀本來就重,基本上都是把重的扔在帳篷里的。
我回過頭對悶油瓶說:[我估計我們是要等胖子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沒跟上來,折回來才能把我們給弄出去了。]悶油瓶點了點頭,把背包往地上一扔,靠著背包坐了下來。我估計著胖子他們應(yīng)該到耳室了,現(xiàn)在頂也不塌石頭下來了,他們折回來最多二十分鐘,于是我就靠著小哥坐了下來。
我覺得我的性格變了很多,其實還有一個方面,主要表現(xiàn)在被困住時,已經(jīng)沒有了剛開始的慌張了,想著胖子他們過一會還會折回來找我,我倒是特別鎮(zhèn)定,這應(yīng)該就是養(yǎng)成一種默契吧,即使小花可能不會過來救我,但是胖子和潘子絕對會,和他們共同生死了那么久,他們總是給予我安全可靠的感覺,雖然潘子有時候沖起來真的不要命,雖然胖子嘴巴毒不喜歡按規(guī)矩辦事,但是我能托與他們100%的信任。這種感覺總讓我心頭一暖。
坐定下來我就開始審視自己的傷口,剛剛手掌和地面擦著了,一大塊皮給擦破了,怪疼的。其實下斗受傷也不是沒有的事情,多了去了,這也算輕了的。胖子有次腸子都被怪物給抓了出來,還不是我給他塞回去的?那時的小哥也受了很重了的傷啊。我回頭去看小哥,他一個人悶在那邊閉著眼睛休息。他在杭州住我家那幾天我也有觀察過,他一天到晚大概有十個小時在看天花板,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蛘咚臀乙粯樱谡砭索的時候感覺少了一環(huán),苦思冥想?
突然感覺內(nèi)心一陣焦躁,總感覺又什么東西要涌出來,又少了些什么東西。不由習(xí)慣性地摸口袋,空的,內(nèi)心不由感嘆,這個時候要是有一支煙就好了。
等了近四十分鐘,在我焦躁到了極點的時候,才聽見石頭那邊傳來了人的腳步聲。然后就聽見小花的聲音:[吳邪,你在里面不?]
聽到這聲音我不由眼淚快飆了出來,奶奶的,總算來了!天曉得我被困在里面多久了?!悶油瓶有這定力等我倒不覺得奇怪,可是我自己天生就是個急性子的人,就算當(dāng)了幾年老板在道上磨了個看上去冷靜的摸樣,本性卻還是改不掉的。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覺得只要二十分鐘的路程竟然拖了四十分鐘才來救我,莫非他們到了帳篷才想起來我和小哥還沒有出來?
只聽得小花平靜地說道:[哦,阿羌的腿被落石給壓著了,胖子和潘子在想辦法把石頭搬開呢。我力氣比不上他們,被他們叫來找你,你沒受傷吧?]我看著眼前的巨石內(nèi)心嘀咕:要是沒悶油瓶拉我一把我還真可能出事了呢。不過阿羌腿被壓住倒是讓我有些驚訝,難怪他們拖了那么久才回來看我,原來是這個原因。這下有些麻煩了,如果腿被壓著時間一長,血液不循環(huán)的話,那腿很有可能就會廢了。雖然很討厭他的做事大條,但他也比沒比我大幾歲,斷了條腿可能毀了他一生,我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jié)果,起碼這點人性我還是有的。
我道:[他沒事吧,我沒什么傷,就是有點擦破皮。]回頭看了一眼小哥,他還保持剛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就一雙眼盯著我看。[悶油瓶也跟我在一起,你放心。]我又補充了一句。小花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其實也沒什么事,搬開來揉一揉就好了。那你自己呆這一會成么,我回頭讓胖子他們來幫你。]
我也贊同小花的想法,一直覺得小花是做事極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他那樣打算也是估摸著悶油瓶跟我呆一塊沒什么危險,就先去幫羌子,畢竟他傷比較重。而且他學(xué)的是身體靈活的功夫,在這塊大石頭面前,連悶油瓶都束手無策他怎么移得開。雖然心里有些個不是滋味,但是想想這也是小花的處世風(fēng)格。而且自己處境也不是特別困難,救出傷員才比較重要,我回答道:[行,讓胖子把哨子包里的工具帶來,這石頭得用尖銳的東西砸才碎得了。]
[我知道了。]小花也沒有多說什么,就聽著他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我有些無奈地回頭沖著悶油瓶說:[看來我們又要等了。]內(nèi)心是把胖子和羌子的十八代祖宗一個個請了出來問候請教了三字經(jīng)一遍。悶油瓶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我突然想起那次在塔木陀,我問悶油瓶為什么一直沉默,他一反常態(tài)地回答道,因為沒有回答的必要。那么,他的那個回答,就算是有回答的必要了嗎?我不知道。我和他相處,一直都是我的話比較多,而他只是偶爾會回答一兩個我提出的問題而已,除了對斗內(nèi)局勢和風(fēng)水的分析,他幾乎都不發(fā)表任何他的想法,是因為他覺得那些問題和想法是沒有回答的必要么?
那么他在我進發(fā)西王母前夜晚,篝火前的那段話,算什么呢?
我有時覺得悶油瓶和黑眼鏡很像。雖然他們一個是笑臉神,一個是黑面神,合在一起可以貼在木門上當(dāng)門神嚇唬還未懂事的小孩子了,但是本質(zhì)上他們還是很像的。他們都是把人心看得透徹的人。我曾問過黑眼鏡,為什么要一直戴著墨鏡。他說,戴比不戴看得清楚,就沒有了追究的必要。悶油瓶同樣也是。不回答,就不會有了爭執(zhí)。不說話,是因為沒有攀談的必要。西王母那拖把那群是什么樣的人,悶油瓶其實也看得清楚,黑眼鏡也是。
人心就是這樣奇怪的一件東西,它會讓你感到溫暖,就像每次遇到危險,胖子雖然罵罵咧咧道我沒用,但還是會拉我一把。它也會讓你感到可怕,就像拖把和王八邱那幫子人,一個不小心,也許他們就在后面捅了自己一刀。
正感嘆著,悶油瓶倒是一聲不吭地站了起來,沖著我說道:[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路,你留在這等著。]
我立刻從自己的思想中回過神來,什么,怎么可以?!我馬上跟著站起來,說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我是不明白了,他是想做什么?這個時候主動脫隊,要是遇到危險沒有人照應(yīng)怎么辦?而且我也不是不知道他的特點,專業(yè)失蹤人員,天曉得他會不會就那么丟下我一個人走掉。他停下腳步,回過頭,擺著一張平靜的臉:[你留下來和解語花他們接應(yīng)。]
[那你怎么辦?]我?guī)缀跏敲摽诙,這家伙就從來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看么?[要是他們回來了,你沒回來我要怎么辦?]我著急了,尾音已經(jīng)完全變了調(diào),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會那么激動,的確我不得不承認(rèn)在很多方面我對悶油瓶都太過在意了。在心里,有一種強烈的意志讓我去阻止他。
我站了起來,只見他突然笑了下,說了些什么,轉(zhuǎn)身就走了。而我,卻因睡眠不足,加上突然站立起來,大腦供血不足,強烈的暈眩向我沖擊了過來,一時間眼前一片黑暗,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淹沒進了就如潮水般的黑暗,卻阻止不了他。
其實我并不是覺得斗里有危險,只是覺得,他會逃走,從我的世界里逃走。
我在原地呆了近三個小時,悶油瓶還是沒有回來,我只得守著那塊石頭,要是胖子他們回來找不到我,那樣情況就會更糟了。我縮在石頭旁,就一直盯著深處的黑暗發(fā)呆,異常冷靜地強迫自己必須耐心,這是前兩年在斗內(nèi)被迫養(yǎng)成的習(xí)慣,只怕是改不掉了。
我想了很多,覺得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等胖子他們過來,內(nèi)心還是期待悶油瓶還會回來。等待的三個小時很難熬,其中的一個小時用來懊悔剛才為什么我沒有及時攔住悶油瓶,氣自己體質(zhì)不給力,竟然在緊要關(guān)頭暈了過去。剩下的兩個小時則近乎瘋狂地祈禱,希望他能快點回來。就和當(dāng)初在隕石坑外那樣,我心急如焚,卻又異常耐心地在外面等他。
倒是石頭的另一邊,終于傳來了交錯的腳步聲,然后聽見胖子的大嗓門道:[小天真同學(xué),你還在么?]聽見胖子的聲音我挺激動的,想要扯開嗓子大喊一聲我在,然后告訴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的悶油瓶,胖子來救我們了,你可以回來了,但是也許是因為一段時間沒進水緣故,喉嚨干澀地可以,發(fā)出一聲有些嘶啞的破音,卻已經(jīng)是極限了。
我也聽見了潘子的聲音:[小三爺,等著,我現(xiàn)在就把石頭給敲碎。]接著一系列摸索的聲音,就只聽得石頭震動了下,鏟子和水泥相摩擦發(fā)出的低沉而響亮的聲音。我知道潘子他們已經(jīng)開始著手開鑿了,只是,悶油瓶還是沒有回來。
潘子告訴我說阿羌的腿已經(jīng)做了很好的緊急處理,現(xiàn)在小花和哨子架著他出斗,估計快要到我們扎營的帳篷那了。我心亂如麻,喉嚨干澀地不行,只胡亂地應(yīng)和了幾句,也不愿意說話了。
不久潘子他們就鑿開了叫角,形成了一個可以讓我爬出來的洞,我撥開阻擋著我的最后一塊亂石,被潘子和胖子從洞中拉了出來,氣喘吁吁。我感覺體力已經(jīng)快要到達(dá)極限,堅持不了多久了,而我回頭看向深處,悶油瓶還是沒有回來。
為什么還是沒有回來?我被嗆了幾口灰,不安滿臉。只不過胖子和潘子把我拉出來之后,就背著準(zhǔn)備架著我走了,我甩開他們攙著我的胳膊,指著洞口說道:[等等,你們不救小哥了么?]話音剛落,胖子和潘子的臉?biāo)查g白了,胖子顫抖著說:[小天真,你別磣我們呀……我們知道你很難過,但人家小哥都死了那么久了……]
我頓了一下,待我反應(yīng)過來,心猛得一涼……指著洞口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你…你再說一遍……?]我全身瑟瑟發(fā)著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腿一軟,竟然沒有了站立的力氣。潘子扶住了我,然后說:[小三爺,張起靈根本沒有跟來。]
[騙人!我明明看見他跟著我們來的,不可能!剛剛他還救了我一命的。]我?guī)缀跏呛鹆似饋。不可能,不可能!如果小哥已?jīng)死了的話,那么剛剛那個是什么?那個我半夜被噩夢驚醒,我抱著他痛哭的張起靈是什么?!我全身血液都冰到了極點,甩開潘子的手,想轉(zhuǎn)身爬回那個洞。然而后頸重重的一擊,卻直接讓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昏迷中我又做了那個夢,那個隨胖子出發(fā)前做的噩夢。不,也許不能說那是一個夢,其實,那也是我記憶中的一個碎片,被我當(dāng)作噩夢來看待。還是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內(nèi)容,就是比出發(fā)前更加清晰了,熟悉的墓道現(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是張家墓的一部分,悶油瓶還是像之前那樣奮戰(zhàn)在血尸之中,然后傷痕累累地向我走來,倒在血泊之中。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悶油瓶對我說的,是三句話,而不是原來的兩句。
[吳邪,快跑。]
[吳邪,不許再做有危險的事,活下去,知道嗎?]
[吳邪,我愛你。]
他依舊在我的懷里,停止了呼吸。
我突然意識在自己漏了很多細(xì)節(jié),比如,胖子提到隊伍成員時,沒把悶油瓶加進去。他住在我杭州的家里時,沒有吃過飯。小花出發(fā)前,手里拿了四張機票而不是五張。我發(fā)現(xiàn)根本沒資格批評哨子和阿羌粗枝大葉。
其實我也有考慮很多悶油瓶其實還活著的可能性,然而卻怎么也說服不了了。所有我匯合的信息中,若是加上那條“張起靈已經(jīng)死了!边@條,那么所有的環(huán)都能連接上,而且天衣無縫。
昏迷中,我還想起了老癢曾經(jīng)對我說的話:[吳邪,你知道一個人對一個人死去的人有著過度思念時,會發(fā)生了什么嗎?]老癢停頓了一會,又接著說道:[他的腦袋里回出現(xiàn)臆想,仿佛那個人還在。]
醒過來的時候,一片光明,我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側(cè)過頭,小花做在椅子上,平靜地看著我,對我的醒來沒有一絲驚訝。他朝我笑了一下,問我道:[餓嗎?要吃蘋果嗎?]說著從放在床頭的水果籃中拿出一個蘋果。我沒有理睬他的白癡問題,沙啞的問:[你早就知道了?]喉嚨很痛,說話的時候有些力不從心。
他手頓了頓,沒有立刻回答我,我突然明白為什么小花在登機前會拍拍我的肩,說他很了解我的心情,我忽然明白了,當(dāng)他聽見我說悶油瓶和我在一起時,有過一段短暫的沉默。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沒有揭穿我罷了。
[你愛他。]小花似乎斟酌了很久,才長長地嘆了口氣,把蘋果放回了水果籃中,[但是夢醒了,小邪,他已經(jīng)死了,忘了他吧。]
病房里死寂了很久,我才緩緩閉上眼,應(yīng)了一聲。一束流火從我眼皮下流竄了過去,然后消失了。窗外的陽光透著玻璃照進了病房,亮堂堂的,很溫暖。我記得,我把他背出張家墓,也是在一個有沒有人的溫暖有陽光的地方,火化了他的。包圍著他的紅色的火苗讓我想起在塔木陀的那個夜晚,我曾對他說,如果你消失,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
叫我忘了他,談何容易。
后來。
胖子教育完不成器的哨子和阿羌之后回了北京,轉(zhuǎn)手了這次淘來的貨和鋪子之后,真的開了一家雜貨店,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潘子和他相好把證給領(lǐng)了,沒有辦酒席,也就聚了幾個朋友吃了飯。我也被邀請去了長沙,見到了潘子的相好。她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模樣四十出頭一些,雖然和潘子差了八歲,但并不影響他們的相處,這樣平平淡淡倒也挺好。小花少了胖子那么好的合作伙伴,只好另找同伙把解家給撐下去。聽說最近和黑眼鏡搭上了,出生入死了好幾次。
而我,把店托給了王盟,只身去了趟塔木陀。在西王母的那片森林中,我在一棵樹下看見了那把閃著耀眼光澤的黑金古刀。那是我和悶油瓶第一次見面的契機,在三叔家門口,那時我還不知道,那個背著這把刀的青年,會顛覆我的整個人生。在沒找到這把刀之前,我總有一種在追尋什么的感覺,仿佛什么東西被落下了,而當(dāng)我顫抖著走近并提起那把沉重的刀時,我似乎聽見自己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終于找到你了。]
張起靈,那個曾經(jīng)在我眼前,卻又消失不見的男人,那個還未來得及聽我告訴他,我愛他的那個男人,隨著黑金古刀背上的流火圖案和他肩膀上的麒麟,吞噬了我整個春夏秋冬。
燃盡一切,七月流火。夏天結(jié)束了。
Earl Taboo
于2011年6月21日上午10點41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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