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月光砂
[一]
——你靜靜的坐在記憶的一角,微笑回想著那些過往中的春去秋來,流年靜好。月光潑灑而下,誰的眼中滿目流光?
女子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靜|坐在蜿蜒綿長的回廊中,遙望庭院里打著旋紛飛而下的粉色花瓣。偶爾有風(fēng)撩撥幾片墜落至她的身側(cè),親吻她鋪滿了一地的黑亮長發(fā)。
夜色里浸染了理應(yīng)不屬于這個時刻的喧囂,卻絲毫不會讓人感覺到格格不入。
「妖大人,請一路小心!
女子朝著前方不遠處的身影如是說道,她的聲音好似浸潤了潺潺秋水般婉轉(zhuǎn)悅耳,纏綿悱惻。
銀發(fā)的男子聞言回眸,嘴角勾起了一抹張狂耀眼的笑。三步并作兩步將二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最小,男子在女子小巧紅潤的唇上輕輕烙下一吻。
「等我回來,瓔姬!
被喚作瓔姬的女子絕美的容貌霎時間蔓延上了俏麗的嫣紅色。
「妖大人!」瓔姬將雙手貼在滾燙的雙頰上,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哈哈,怎么又害羞了?」
「因為很羞人嘛!而且鯉伴還在旁邊呢妖大人!」
奴良滑瓢將視線移到女子身旁,不出意外的看見了自家兒子閉了一只眼睛的吊兒郎當(dāng)樣。
「你小子剛剛看見了什么嗎?」
被點到名的孩子抬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紅透了臉的母親,默默將頭扭到一邊,語調(diào)冰冷的拋出沒有二字。
「嗯!裹c了點頭,奴良滑瓢對于兒子的反應(yīng)非常的滿意。
「切,老頭子都一百多歲了還調(diào)戲少女真不嫌害臊——疼疼疼疼!」
孩子雙手抱頭,一直閉著的右眼終于派上用場,同左眼一并死死盯著奴良滑瓢。
「總有一天我的百鬼夜行會比老頭子你強的!」
「等你先有能力令百鬼心服口服之后再說吧,小鬼就應(yīng)該好好的呆在母親身邊。」
不遠處的百鬼群漸漸產(chǎn)生了騷動,隱隱約約傳來呼喚聲。
奴良滑瓢彎下腰,在垂眸失神的瓔姬冰冷光潔的額上留下淺淺的一個印記。
「我會早點回來的,等我!
……怔愣的抬起手,纖細(xì)修長的五指撫上剛才奴良滑瓢輕吻的眉心,有溫?zé)岬母杏X彌漫開來。
「嗯!顾⑿χc頭應(yīng)允。
笑顏繾綣,宛若花開。
[二]
——你將駐足處陌路深途的繁花銘刻成詩,等待那落紅凋零殘盡。你的思念倒映在誰的瞳里,停留在誰的眉間?
「瓔姬,本大爺陪你一起步上天亡,可好?」
在奴良滑瓢對她如此提議的一瞬間,瓔姬的思想產(chǎn)生了大塊大塊的空白。
「天亡……?」她下意識的跟隨著奴良滑瓢呢喃出了幾個音節(jié),嗓音生生發(fā)澀。
是呢,都是要……死去的呢。
瓔姬不自覺的開始思考這個以前從沒想到過的——或是一直刻意無視的那個問題。
奴良滑瓢是個妖怪,是魑魅魍魎之主,他的壽命漫長到連他自己也計算不清;而瓔姬與他的兒子奴良鯉伴身體里流淌了一半妖怪的血液,這注定了他的一生也將貫穿一個不短的時光。
但是奴良瓔姬只是個人類,普普通通的人類。
就算有治愈的能力又如何?終究仍是逃不過死之一字的束縛。
「吶,瓔姬,如何?」
奴良滑瓢將頭枕在瓔姬的膝上,再一次問道。
她捧起他的手,慢慢的將他的手背貼在她的臉頰上,靜靜的感受著透過皮膚傳來的溫度。
忽然之間她笑了。
「妖大人,我們?nèi)ゼs會吧!
約會的時間定在了當(dāng)天晚上,地點則是離奴良家不遠處喧鬧的夜市。
到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的時間奴良滑瓢也很是自覺的帶著瓔姬出了門。
日子仿佛是回溯到了瓔姬剛嫁給奴良滑瓢的那段時間一樣。
有種恍惚的錯感。
盡管孩子都已經(jīng)到了能和妖怪干架的年紀(jì),奴良瓔姬的少女心性也無半分減少,興致勃勃的左觀右看,一旁的奴良滑瓢也饒有趣味的跟在瓔姬身后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忽然之間人潮迎面而來,頃刻之間便讓二人分開了一段距離。
瓔姬的神色有些驚慌失措。
想也不想,奴良滑瓢飛身上前一把握住瓔姬纖細(xì)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不由分說將瓔姬帶離人群。
他離開的速度有些快,讓她跟隨的有些吃力。
「妖大人!
她喚他。
他以沉默和刻意放慢了的步伐作為應(yīng)答。
月光傾灑而下,好似墜落的流砂。鋪撒了一身一地的銀白色。
瓔姬望著奴良滑瓢的背影,突然之間想到了那個以雪為名的女子在離開奴良組的時候曾對她說過,在東方有句古話,叫做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仰頭望向西空光芒逐漸淡薄的月色。
「吶,妖大人!
她說。
——請與瓔姬一同老去,好嗎?
時間在這一刻變的極長又極短,瞬間與永恒交織成浮光幻影,模糊了她的視線。
月光如砂。
[三]
——你說,時光沒有盡頭,然而你卻站在時光的崖岸俯視那一片黑暗連綿。你淡然微笑著問道,是該說再見還是訣別?
最終瓔姬還是沒能如愿同奴良滑瓢一同老去。
人的生命太過脆弱太過渺小,只是一轉(zhuǎn)眼間便已找尋不到。
在奴良鯉伴與山吹乙女成親半年之后,奴良瓔姬陷入了突如其來的病魘之中。
不是沒想過有一天瓔姬會永遠的離開他,只是奴良滑瓢沒料到這結(jié)局來的如此之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開始只是覺得身體有些不適,誰知到后來病情愈演愈烈驀然間就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瓔姬的臉上依舊遍布紅霞,卻已不再是當(dāng)初害羞時的緋紅。
她的皮膚依舊白皙,卻已泛著微微的透明色,蒼白怖人。
她意識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昏迷的時間越來越多。
奴良滑瓢寸步不離的守在瓔姬身側(cè),徹夜不眠。
再后來,瓔姬只要醒著,就會不停地喚他。
「妖大人!
她喚他。
「瓔姬!
他應(yīng)她。
「妖大人。」
她再喚他。
「瓔姬!
他再應(yīng)她。
除了這幾個音節(jié)之外再無言語。
反反復(fù)復(fù)不知疲倦,沒有盡頭。
[四]
——你站在碧空澄澈之下闔眸淺笑,遙望風(fēng)吹風(fēng)散,云卷云舒。再回首時是否已如百年間恍惚一夢,不復(fù)往昔?
最終奴良瓔姬還是死了。
曾經(jīng)絕美的面容因為病痛的折磨而變得枯槁不堪,半年里時光的痕跡在她的軀體上刻下了無數(shù)消抹不去的印記。
奴良滑瓢從奴良瓔姬闔上雙眸那一刻開始變得沉默不語。
他同以往無數(shù)次那般輕柔的將瓔姬抱起,走出了奴良家的大門。
而等他再回來時,他的雙手除了細(xì)碎的泥土以外別無他物。
沒人知道他把奴良瓔姬葬在了哪里。
沒有人開口問他。
所有人自覺的將奴良瓔姬這個名字藏在心底的最深處,緘口不言。
百鬼之間流傳著奴良滑瓢因為奴良瓔姬的死而變得一蹶不振打算在悼念亡妻的悲痛中了卻下半生的話語。
在眾人眼里看來也的確如此。
奴良組被全權(quán)交給奴良鯉伴打理,而奴良滑瓢則把自己鎖在了瓔姬與他的房間內(nèi),大有從此再也不踏出房間一步的架勢。
誰都想不到奴良滑瓢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竟是成了那副模樣。
蒼老。
如果不是那強大又太過熟悉的畏的話,誰也不會相信那個矮小耄耋的老人便是曾經(jīng)的魑魅魍魎之主。
之后奴良鯉伴問起自家父親突然發(fā)生這么大改變的原因的時候,奴良滑瓢沉吟了半晌,答了一句——因為她說很遺憾。
——真遺憾呢。
——不能和妖大人你一同老去了。
那個女子曾經(jīng)如此說道,臉上帶著落寞的神色。
他曾允諾過她,要陪同她一起老去。
如今,他遵守著承諾已然老去,只是她已失約。
任憑月光百轉(zhuǎn)千回,難再相及。
—FIN—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