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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兄如師
似兄如師
作者:viu
白霧浮浮,山嵐處處,整個山像躲進(jìn)一團(tuán)綿花內(nèi)。
一名灰衣男子手?jǐn)y木桶,步履迅速,于大霧中穿越而過,沿斜徙的山勢上行 ,從容地上了懸崖之上。
崖下是山與山之間的峽縫,深度足有萬丈,向前掉下去,難以找到全尸。面對如此險要的山勢,他卻沒有絲毫動容。他每天都來這里。
擺出每天淸晨都做的姿勢,把木桶倒轉(zhuǎn),對正崖下,里面黃棕色的排泄物撒向深谷,他搖了兩下木桶,確定沒有遺留物后,才蓋上桶蓋。
忍了良久的一口氣,這時才輕輕吐出。
他試探性地吸了一口山林仙氣,濃厚的青草味撲進(jìn)鼻間,抬首,瞧向如屏障般的霧氣。這兩日,霧氣一直不散,距離下雨的日子不遠(yuǎn)。
眉頭緊皺。他很擔(dān)心屋中那家伙,山中下雨,意味天氣轉(zhuǎn)冷,兩個月前的立冬,那家伙才咳至只有半命,面對這個將來的寒雨,那家伙要如何度過?
緊閉雙目,靜下自從那家伙來了后,才泛起的心痛感覺。以往,他一個人過日子,要顧念的不會太多;自從那家伙介入他的生活后,他所有的思緒都放在那家伙身上。往日平靜無波的心境,此刻如有強(qiáng)風(fēng)略過。
突然,從遠(yuǎn)而近傳來碎石磨蹭的聲音,警戒的雙目驀地睜開,他找緊木桶,飛身沒入?yún)擦帧?br>
一名面色蒼白,高瘦的青年正倚樹喘息,他瞥見來者,沒有驚訝,如早料到一樣,他展開一抺虛弱無力的笑,開心的說:「三師叔!
「你出來做什么?」語氣嚴(yán)厲,顯然,灰衣男子沒有他這么開懷。
「三師叔,我回想起以前跟師父上崖頂練功,現(xiàn)在想想嘛,他那時根本是在利用我,哪有人練功會提夜香桶的,我應(yīng)該早知道師父很詐,他那時還厚顏地說,那樣可以幫助練輕功,我當(dāng)時竟然信以為真,每朝都與他一起,看誰倒得最快,我們當(dāng)時就像傻蛋一樣,每位師叔都笑了,為什么唯獨(dú)師叔你不笑呢?」青年的臉上浮現(xiàn)淡淡的笑意,像沉醉在回憶之中。
「你應(yīng)該待在屋中的。」灰衣男子知道青年在逃避話題,眉頭又皺了。
青年料到三師叔不會答他的問題,正如他不會回答三師叔一樣:「三師叔,出來走走很好哦,可以欣賞風(fēng)光,亦可以呼吸山中仙氣,呼,雖然混雜了一點(diǎn)茅廁味道…但不要緊,不要緊,而且,我也想瞧見三師叔倒夜香的樣子嘛。」三師叔的臉很黑啊,像烏云蓋頂,不,日月無光,難道他說錯話了,三師叔聽不懂他在說笑嗎?
其實(shí),青年有點(diǎn)緊張的,但他極力沒有在面容上表現(xiàn)出來。
每逢他一緊張,他就會不斷說話,在三師叔身邊時,情況最厲害,嗚…他也不想啊,但他控制不了,他現(xiàn)下可以在三師叔面前擺出微笑的表情,也是他修練已久的成果。
他曽懷疑師父知道他的老毛病,才送他到三師叔身邊,惡意整他的。
對于三師叔,他不是不想見到他,相反,他很尊敬這位三師叔,最怕的就是三師叔不高興。以往,為了討三師叔歡心,他會盡力做好三師叔吩咐的每一件事,甚至把沒有叫去做的,也做完了。
他這樣做,就是要留好印像給三師叔啊,雖然三師叔從來沒有稱贊過他,可能根本沒有留意到他的努力,但這種想尋求肯定的心態(tài),已成習(xí)慣,所以他很怕三師叔皺眉或厲聲說話,這會令他以為自己做錯事。
灰衣男子一直望著青年,薄污披在青年的額上,那副身體也搖搖欲墮的,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來,但那張嘴還在繼續(xù)說笑,灰衣男子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這家伙能不繼說話,每次見到他,就會說三道四,談著不著邊際的話,給人一副不太認(rèn)真的樣子。
算了,他還是不要再和青年爭論了,所有事情回家再說,青年最需要的,就是躺回床上。
「回家吧!拐f著,灰衣男子伸手環(huán)住青年的肩頭,敏銳的觸感,讓他察覺到青年輕微的退縮,他讓手臂從青年的肩頭下滑,回到自己身側(cè),任由青年獨(dú)個兒步行。
他明白,青年不想被他觸碰,他向來不是一個易于相處的人,與人相處不是他所擅長的,所以他才選擇在這里獨(dú)居,相反,他的其它師兄弟會鬧會笑,和青年亦甚投契──青年怕他,他可以理解。
他放慢腳步,讓青年躝跚地跟上自己的步伐,他唯一可以為青年做的,就只有這樣而已。
**
灰衣男子輕輕嘆息,入夜后,細(xì)雨一直拍打屋檐上,四周一片寒意。
他叩門二下,隨即房內(nèi)傳來青年的聲音:「三師叔,等等,我未浸夠啊!
「夜寒了,不宜浸太久!
他聽到青年咕嚕,然后離開藥盤的水聲,他靜候門外。過了不久,中氣不足,卻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三師叔,可以進(jìn)來了。」
推門進(jìn)入,房內(nèi)彌漫藥味,自從青年發(fā)病后,這股藥味一直徘徊在青年身上。
如同藥在人在。
以往他沒有盼望,他一直順乎自然,當(dāng)下即是,過多的想望,只會招致痛苦。但此刻,他只但求,能日覆一日,繼續(xù)為青年倒夜香、執(zhí)藥、準(zhǔn)備澡盤,他知道再多的,并非他所能祈求。
當(dāng)初,二師兄要求他照顧青年,他曾經(jīng)猶疑,對于這份差事,他知道,由始至終,他不是一個適合的人,任何一個師兄弟,都比他適合。但青年被二師兄一人推開就夠了,不需要再被推到其它人手上。
二師兄真的以為他不知道嗎,把徒弟交給其它人,然后毅然離去,就可以不用面對他人的死?不需要面對離別的偒痛嗎?師父離世時是這樣,到現(xiàn)下,亦如此。
但,二師兄真的以為,會傷痛的就只有自己一人,其它人就不會感到痛苦?二師兄實(shí)在太高估他了。
他勾起掛在一旁的外衣,為青年披上。以前,青年的肩膊圓厚有力,現(xiàn)已變成突兀單薄的骨頭,數(shù)年前青年高大的身影,現(xiàn)在變成像孩子一樣──瘦弱而無力。
唯一不變的,是掛在青年嘴邊的笑意。
他替青年套上其它衣衫,在青年褲頭打了個寬松的結(jié),青年的眼光表露愉悅,看來,很滿意有人服待他更衣。
「三師叔,你有沒有收到師父的消息?他這次去的比以往久啊,他平常的工作,最多花半年就完成,但現(xiàn)在己經(jīng)去了一年了!
「這次雖然久了點(diǎn),但他出去辦差事,最長的時間曾為二年,這次不是最久!顾崧曊f。
青年聳肩,拍腿道:「我明白,我明白,那是我來這里之前的事吧。」
他點(diǎn)頭,動手拆掉青年頭上裹發(fā)的布,打散盤起的頭發(fā),青年沒有動,一雙大眼直直瞧著他。
「你師父那時才剛下山,雖然有武功底子,但世情險惡,兩下子就被人騙了,弄得要臥床兩個月,但你那固執(zhí)的師父,不肯讓其它人接替他的差事,最后在被人騙了兩三次,亦被人救了兩三次后,終于回到山上來。」
「果然是傻師父才有的行為。」
「你亦不需擔(dān)心,你師父現(xiàn)在的武功比以往好多了,要應(yīng)付那些差事,應(yīng)該沒有問題。如果你七師叔收到你師父的消息,一定會通知你的,我們只要靜侯就可以了!
「三師叔,我好想見師父,如果我到最后都見不到他呢?」說最后一句時,青年的聲音很小,聲音像哽在喉頭里,很難發(fā)出來。
「不要想太多!顾吐暤。縱使想安慰,他也不會給青年未必能達(dá)成的承諾,而且,就目前來說,二師兄暫時不會回來的了。
「三師叔,難道你認(rèn)為,我還有另一個一年嗎?」伴在青年臉上的笑意,當(dāng)下看來,似笑亦像哭。青年續(x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日子,當(dāng)日,大夫說我還有半年命,現(xiàn)下已經(jīng)捱過一年,但還能延續(xù)下去嗎?三師叔,我很怕啊,我真的很怕,我根本不想死,為什么…這世上要有生死呢!骨嗄甑淖詈笠痪湎袷且蓡枺嘞癖г。眼淚溢在青年的眼眶,但青年不讓它下滑。
他低吟道:「天物循環(huán),生死相連,只要大步跨過死這一道門,就是生了,所以,根本無所謂生死,生生死死,在乎你怎樣看待。」
青年輕聲說:「但始終都有死這一步吧,兩眼一翻,躺進(jìn)棺材,不就是死了嗎?我不明白,為什么我這么年輕,卻要早死…」青年別過臉,視線停留在灰灰的石地,沒有再面對他。
「生有時,死亦有時!顾p聲說。的確,生死自有定理,但要青年明白這些,太早了。
「三師叔,死了之后到底會怎樣?會化為鬼魂,還是什么也沒有,變成地下的一堆爛泥?我不想這樣,我不想就這樣消失了,好像沒有存在過…」青年搖頭,「我不想消失,我會受不了,三師叔,救我,我很怕啊,我實(shí)在不想死,幫我,三師叔…」青年哽咽。眼淚流過青年的臉,在瘦削的臉上,劃過一道一道的濕痕。
青年的害怕,他感受到的,青年的每一句說話,如刀鋒一樣,劃過他的胸口,是他太高估青年了,青年只是個孩子而已,對生死當(dāng)然有所畏懼。
他把青年納入懷里,隨即,他聽到青年突兀的喘氣聲,他將手放在青年的背上,替青年順氣。
「人,死了后并不會消失的,但若在人間徘徊太久,會化為鬼魂!
他看過太多了,有很多人死后,仍苦苦繾綣凡塵,離不開,走不了,最后變成鬼魂,更甚的,化為厲鬼。所以他很擔(dān)心青年,對人世間的執(zhí)念太濃,并非好事。
青年合上眼,感受背上小心而溫柔的輕撫。沒有動,也沒有擦拭眼淚,維持依偎的姿勢,一滴一滴,淚水滴落在眼前灰色的衣襟上。
過了良久,青年輕聲問:「真的嗎?」
「我看過!顾练g道。
曾經(jīng),在世上,知道他有看通生死能力的,只有二人,其中一人是他的師父,而另一個是大師兄。當(dāng)下,青年是第三人。
盤上藥煙渺渺,百思回轉(zhuǎn)。
**
雷聲隆隆,小雨化為大雨,配合節(jié)奏,有力地拍打屋檐上。
青年的病情像感應(yīng)上天,自從踏入雨季,他的病情,隨天氣的變化而惡劣。
「咳咳、咳咳…」經(jīng)過一輪咳嗽后,他躺在床上,呆望床頂。
很想不呼吸,但又不可以。
每吸一口氣,就像拿石頭打自己胸口,這樣算,等于他每天都打自己幾萬下。
天氣轉(zhuǎn)冷,他沒有再浸藥,但那碗黑溜溜的藥湯,還要照喝。
始終,浸藥的一些地方,并非喝藥能做到的。浸藥能抒解他胸口的痛,減低氣喘,但喝藥只能化痰,他還是不時感到就快窒息,而且,頭也很痛。
「要不要加多張被?」
「不用了,三師叔!顾幌胱兂杉_子啊。
三師叔皺眉,道:「但你的手還很冷!
「因為天氣冷!顾溃退闼w多少張被,他也會冷的。一個一只腳已踏進(jìn)棺材的人,他的手會如何溫暖?
「起來!谷龓熓宸鏊穑缓笞谒砗,手放在他的胸前。他感到有一股暖流,從胸口流向四肢,手腳暖暖的,胸口也沒像剛剛那樣刺痛。他嘆息,三師叔,又導(dǎo)氣給他了。
「謝謝,三師叔。」他閉上眼,享受暖洋洋的感覺,心情也好多了。他發(fā)現(xiàn),原來的三師叔的懷抱很舒服的,而且他也沒有太緊張嘛,雖然還有點(diǎn)小緊張,但至少,他沒有縮起。
「想睡就睡。」三師叔低語道。
「雨聲太吵了,我睡不著。」他蒙混道。
他不想睡,也不敢睡。誰知道他還會不會醒來?或突然被劇烈的咳嗽嚇醒,然后就斷氣了。他不想這樣,他希望自己清醒地走,至少,知道自己何時走。
他感到有只手覆上他的雙眼,那只手大而溫暖,手的主人沉穩(wěn)道:「睡!
他己經(jīng)幾天沒睡了,三師叔亦如此,每當(dāng)他咳嗽時,他的三師叔就會出現(xiàn),已經(jīng)連續(xù)數(shù)夜這樣了。
三師叔想必然己經(jīng)很累了吧,因為他也覺得很累,或許,睡一覺也不錯啊。
**
胸口傳來熟識的抽搐,他不理會,打算繼續(xù)睡,難得,現(xiàn)在這么暖…
但他的身體卻不這么認(rèn)為。
房內(nèi)的空氣越來越浠薄,他快吸不到氣了。胸口像快被撕開,又熱又痛,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他努力地張大嘴,用盡力氣吸進(jìn)一絲一絲的空氣,他可以聽出他的肺腑在尖叫。
他的頭很暈,他看到很多五顏六色的班點(diǎn),他的腦袋亦嗡嗡作響。忍…忍…啊,忍不住了,呯瀝哇啦,他伏在床沿嘔吐。
嘔吐完后,一雙有力的手撈起他的腰,他又回到那溫暖的懷抱。
原來,三師叔一直在他身后,不離不棄。
他感覺到三師叔的衣袖正輕柔地抹拭他的嘴角、鼻涕、眼淚…三師叔啊,你知道,你不需要這樣做的。
更多溫?zé)岬臇|西從他的眼眶滾下。
三師叔的手撥開他額前的濕發(fā),撫摸他的頭,手的力度透出愛憐,他聽見耳邊一聲一聲的呼喚:「漸兒…漸兒…」
漸兒…漸兒…他的乳名啊,及冠后,除了師父以外,已經(jīng)再沒有人喊這個名字了。
他記得,曾經(jīng)有人這樣喊過他的,何時的事,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三師叔…漸兒…漸兒…無數(shù)的影像重迭,記憶交錯地紛飛──
白云悠悠,陽光普照,天氣好到讓萬物充滿活力。
山中小屋傳出轟然巨響──
「自己撿的孩子自己養(yǎng)!你快氣死我了!」這位老爺爺?shù)穆曇糁袣馐,看來還要活很久。
「師父,你不就每天只去釣魚嗎?又沒有其它事做,照顧多個孩子,不會缺塊肉的啦。而且,你也養(yǎng)大了我們十五個師兄弟,收多個十六弟,對你來說,又沒有差別!
「就算要收徒的,是你,不是我。我辛辛苦苦帶大你們十五個,已經(jīng)夠了,不需要再捱多一個。記住,孩子是你撿的,你自己有責(zé)任養(yǎng)大,你不要給我發(fā)現(xiàn),你把娃兒拋給你其它師兄弟!
青年撅嘴,咕嚕:「我也想啊,但毎個都跑得比我快!
老伯感嘆:「如果你不想照顧,當(dāng)初為什么撿個娃兒呢?」
「又不是我想的,是那個小鬼一直抓住我的褲腳,難道要我踹開他嗎?師父啊,你想想看,我沒有能力照顧那小鬼啊,難道你要我?guī)е枪硇凶呓䥺?而且,我又不是做爹的料,只會害了那小鬼!?br>
「唉,但那娃兒的事,也要去解決啊,你的確沒有做爹的料,但可以去學(xué),這個娃兒就是你鍛煉做爹的好機(jī)會,現(xiàn)在,這個娃兒是你的了,你喜歡認(rèn)他作兒子或徒兒,隨你高興。我再說一次,不要把那個娃兒拋下!
「師父啊,我求了你這么久,你居然忍心拒絕我!
在屋外,遠(yuǎn)離屋內(nèi)煩囂,在樹林的某一處,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努力地爬樹。
哎呀,哎呀,不要跌、不要跌,他掙扎地抱緊樹干。
咚的一聲,他跌下來了。
一名少年坐在樹上,神色專注地捧卷閱讀,彷佛沒有留意到外間的喧鬧,沉浸在無盡的書海里。
他不死心,再一次揮舞短小的雙臂,像只離水的蝦子,在樹下彈來彈去,突然「啊」的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嘩嘩大哭。
少年輕聲嘆息,踏樹一躍,飄然地落到地上。
他見到少年留意到他,更加把勁,賣力的哭。
「不要哭了!股倌昀鹚。
「但痛痛…痛痛啊,嗚…哥哥,我的手痛痛…」似要少年確認(rèn)他的偒勢,他把手伸的高高的,硬要伸到少年面前。少年執(zhí)起小小的手,小心翼翼,像那只手已經(jīng)斷裂,或某部份不全。
看了一陣后,少年問:「插刺了嗎?是不是這里?」小男孩的手上有粒小紅點(diǎn)。
他點(diǎn)頭,哭道:「哥哥…手手…」
少年按壓他的手,但也擠不出木刺。眉頭輕皺,接著,少年盤腿坐下,把他拉過去,坐到大腿上。
然后,少年低下頭吸吮他的手。
他感覺到哥哥的唇很溫暖,而且啊,哥哥的牙齒刮過他的手心時,有點(diǎn)癢癢的,很奇怪,剛剛的痛痛好像消失了。
此刻起,他知道,他很喜歡這個哥哥,比帶他上來的怪叔叔更喜歡。
**
嘻嘻,哥哥在那邊釣魚呢。
他輕盈地跳過溪澗的石頭,一顆又一顆,清爽的孩童笑聲從他遮掩不夠的手漏出。
上次哥哥抱他飛越溪流,很好玩呢,雖然師父也有抱他在懸崖上玩「拋拋」游戲,但對于那個,他有點(diǎn)怕怕。
腳尖在石頭上點(diǎn)了一下,又跳到另一顆石頭上。
嘻嘻,他要叫哥哥再抱他飛過這些溪水。
腳又點(diǎn)了一下。
嘻嘻,就快到了。哥哥的背影就在面前。
這次,他的腳點(diǎn)在一顆光滑而斜面的石頭上,他小小的身軀不能及時抽起,就這樣直直向后倒去。
他的頭碰到石頭,很痛,很痛,痛到淚水在眼皮下打滾,眼簾熱刺刺的,迷糊間,他感到有人抱起他,那個人輕柔地?fù)崦念^發(fā),在他耳邊道:「漸兒…漸兒…忍一忍…很快到家了…」
漸兒…漸兒…
那個人是這么喚他的啊…
影像再次變得雜亂無秩,過去的、忘記的、記得的、無數(shù)的記憶涌現(xiàn)──
他記得后續(xù)的事,當(dāng)日回到家后,師父被師公狠狠地責(zé)罵了一頓,而哥哥卻低頭靜悄悄地站在一邊。
然后,師父憤怒地帶他離開,出去闖蕩江湖,一去就是十年。
在十年前,他們才回到這個山上。在這間小屋之中,他重新認(rèn)識了那個沉穏而淡然的男子,他一生敬重的人──三師叔。
三師叔…哥哥…三師叔嗎?陪伴他童年時的歲月,伴他走過一生最重要時刻的人,原來是同一人啊。
他滿足地笑了。
他雖然沒父沒母,但擁有這樣一個似兄如師的人,就已經(jīng)足夠了。
照顧他,關(guān)愛他,如同親人一般的存在;教導(dǎo)他,抱以嚴(yán)厲,像師表一樣。
這樣一個在他一生中占了重要位置的人,他怎可以遺忘?
他可不能忘記三師叔啊。
他很想大喊,他很想告訴三師叔,他記得啊,他記得那個沒有要他改口的哥哥,他記得那張唇溫柔地為他拔刺,他記得那雙溫暖的手,他記得所有事…
漸兒真的記得的啊…三師叔…三師叔…三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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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靜俏俏的,風(fēng)聲竭止,偶爾,會聽到雨水從屋檐滴下的聲響。
那夜,灰衣男子撤了桌上的蠟燭,改放了一盞油燈在床邊,小小的亮光在黑暗中搖搖晃晃,他最后能為青年做的,只有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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