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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3月X日
他回到從小生長的這片土地,他已經(jīng)逃離這里太久,以至于完全無法認(rèn)出曾經(jīng)的路。
從二十八歲到四十八歲,從一個匆匆逃離家鄉(xiāng)的失意人到一個成功的商人,二十年來他從未回來過,甚至連生意上的往來都被盡量避免了,而這刻,他覺得自己回來的太晚了。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種酸澀無法言說,為了一段少年情懷,失卻故鄉(xiāng)多年。
畏縮不前,甚至遠走他鄉(xiāng),不得不說,真是窩囊。
3月X+4日
回到故鄉(xiāng)的第四天,一如普通游客一般,游覽了很多本地的旅游景點,有以前走過很多遍的,也有新開發(fā)的。
走在本市最繁華的商業(yè)中心,他悠閑地走走停停,看著櫥窗里一件件服裝。
原來,這里是一條小柏油馬路,盡頭是一所初中,放學(xué)的時候路邊擺攤的小販們售賣著各種便宜解饞的零嘴。
恍惚間,他好像聞到那種棉花糖的味道。
卻見一個四五歲的孩童舉著一顆蓬松的粉色棉花糖,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鼓鼓的棉花糖癟了一個角。
他笑了笑,舉步進了那家店。
兩個西裝革領(lǐng)的中年男人在一群小孩和媽媽中間很顯眼。
他愣了愣,急著想退出去,結(jié)果其中一個男人顯然已經(jīng)看見了他。
“是你?”這個語氣,他不知道怎么說,又喜又悲,他有些意外,原情敵相見有何好喜。
“是我,好久不見了,”不愧是在生意場上一番摸爬滾打,連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不見尷尬,倒帶著股朋友間的揶揄,“你們出來逛街!
“嗯!绷硪粋男人也轉(zhuǎn)過身來。
他看了一眼男人,男人的臉色有些蒼白,人也消瘦了些,比起二十年前,成熟了很多,也老了不少,可以看見眼角明顯的魚尾紋。
但是,該死的,他發(fā)現(xiàn)他還是那么迷戀他,在看見他的那一刻,痛了許久已經(jīng)麻木的心又重新狂跳了起來。
“你們慢慢逛吧,我先走了!彼D(zhuǎn)身感覺腳步有些虛浮。
“哎,原先生,許久不見了,你們好好聊聊吧!彼婀值乜戳艘谎圩プ∽约旱哪腥,這是什么?顯示他的大度嗎?
“不用了,不打擾你們了。”
“留個號碼吧,改天再聯(lián)系!闭驹谝慌缘哪腥碎_口。
“那……好吧。”他最終還是諾諾地應(yīng)下了,這么多年過去了,男人的要求,他終究還是無法拒絕。
“你這次回來以后還會離開嗎?”
他看了一旁的舊情敵:“不會了。”
“好!蹦俏磺閿车顾剖欠判牧,他有些奇怪。
3月X+6日
約好了見面的地方,他的心情很奇妙,就算知道不可能,還是希望男人看到自己好好的。
換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裝,整個人精神了不少,早早地就到了約定的咖啡館,沒想到男人早就到了。
許久的沉默,他有些尷尬,卻開不了口。
“對不起!蹦腥私K于開口了。
“?”
“當(dāng)年是我……”
“沒什么對不起的,只是你不愛我,對我不好也是正常的。只是挺遺憾的,破壞了我們的友誼!彼尚α藘陕暎谀腥苏J(rèn)真的注視下,他竟然有點羞澀。
“我必須承認(rèn),其實當(dāng)年我是愛你的,不是,其實知道現(xiàn)在也是。”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么,只能聽著他說下去。
“但是,現(xiàn)在他確實最重要的人,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對我的意義已經(jīng)不只是愛不愛了。所以,抱歉!
“沒什么,我早放下了,放下了……”他僵硬這做出個笑臉。
看著男人起身離去,他低著頭想,你怎么可以愛我呢?
男人迎向等候著自己的那個人。
“你們說清楚了嗎?”聲音愉悅卻有些顫抖。
“還是不要再拖累他了。”男人摟住他的肩膀堅定地進了車。
3月X+10日
終于還是到這一天,他結(jié)了酒店的賬,什么都沒拿就瀟灑地出來了。
這個地方的最高處俯視這個城市是最美的。
他滿足地笑了。
不需要滄海桑田,這個城市變得太多,其實他早已經(jīng)認(rèn)不出來了。
望著天際一點點泛白,在太陽躍出的那刻,他奮然一躍,指尖彈出他褲袋里最后一枚硬幣,光滑的弧形被鍍上了一層光輝,他腦海中浮現(xiàn)的不再是少年時兩人的嬉笑打鬧,而是想著希望迸濺而出的腦漿不要嚇壞了早上的清道工。
不過,顯然清道工早已習(xí)慣了從這幢大樓上飛落下來的失意人。
3月X+11日
市郊的一家療養(yǎng)院中,他去看他,醫(yī)生說他來日無多。
飯后兩人無言,就看起了新聞。
“今日凌晨,在人民路中段一男子跳樓自殺,這是該大樓建成以來第……”隨著播報,電視畫面切到自殺現(xiàn)場,一個男子穿著藏青色的西裝,躺在血泊中,前額著地,白花花的腦漿點綴著血紅的畫面,“經(jīng)調(diào)查,該男子為原氏食品企業(yè)董事長,今日上午8時,該公司,經(jīng)由地方法院清點后,正式宣布破產(chǎn)……”
他愣住了,許久才手忙腳亂地關(guān)了電視機,轉(zhuǎn)頭看了看半躺在床上的男人,男人瞪著眼,整個人僵在那里。
他不知該如何安慰,也無從安慰,如果當(dāng)日他們相見時……
可是男人在久久的戰(zhàn)栗過后,竟然緩緩地笑了笑,輕柔的樣子與很多年前重疊了。
他關(guān)上門,離開。
假裝沒有看見男人斑白的鬢角上滾落的淚珠。
你可記得,奈何橋上等三年?
4月2日
“根據(jù)林先生的遺囑,他過世后的財產(chǎn)將全部贈予原先生,由于原先生已經(jīng)故去,那么根據(jù)林先生生前所指定的,全部捐贈福利機構(gòu)。各位有沒有異議?”
他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
4月5日
他撐著傘站在一片石碑中,靜靜地注視著。
他面前是一座新立的石碑,碑上刻著兩個名字,顯然是一座合葬的墓,卻只有一張泛黃的照片,兩個少年摟著肩放肆地笑著。
“你們,終于在一起了。”長長的嘆息回蕩在一片石碑間,掩飾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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