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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蘋果
他討厭蘋果,但不知道具體時間和原因。
自從弟弟喜歡上蘋果后,我開始討厭蘋果。我家的后院有一棵蘋果樹。聽外婆說,是我母親在懷我弟的時候親手栽的,為了保佑我和弟弟平平安安。不過這是外婆說的話,我并不知道母親的真實想法。
弟弟出生在雨天的夜晚。老房子年久失修,斷電已是家常便飯,但那天的燈一直堅持到我睡醒都還安分亮著。假想著母親的責(zé)怪,我有些忐忑。悄悄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往外看——他們一夜未歸。
冷風(fēng)鉆進縫隙,我背靠著門輕輕堵上。
我想,生孩子肯定很痛苦,媽媽一定累了,要休息,外婆也要照顧她……為什么不帶上我?
應(yīng)該是想著我還要學(xué)習(xí),而且我也幫不上什么。
他不是天生就喜歡蘋果,但他的弟弟好像一出生就喜歡蘋果。
在我弟3歲的時候,蘋果樹已經(jīng)同我一般高。那天天氣很好,我、母親和弟弟一起在后院玩鬧,不知為何弟弟突然用他磕巴的普通話問我,這棵樹為什么在這里?我有點為難,抬頭看向母親,在眼神相撞的瞬間,她的眼皮變得沉重。母親緩緩蹲下身,捧起弟弟的臉,溫柔地笑著:“因為它要保佑你、和哥哥平平安安……”
這句話是媽媽說的,所以我喜歡蘋果。
他說他像這個家里的客人……哦,他說更像外人。
母親不喜歡和我單獨待在一起,這是我15歲那年發(fā)現(xiàn)的真相。她從未擁抱過我,從未說喜歡我,從未偏袒我,從未去過我的家長會,可是我的成績挺好的,老師不會說丟人的話。那為什么呢?她嘶吼的嗓音,清清清楚楚,一符一字,扎進我的眼里。
他和他的弟弟不是同一個姓。
我的父親是一個酗酒賭博的爛人,所以我媽說,我身上流著他的血,改不了本性,以后也會是一類人。但外婆說,大人的事情不能怪我,錯的也只是大人。
父親經(jīng)常打媽媽,而我經(jīng)常躲在床底,害怕急躁的腳步聲停留在眼前,再次留下要死不能的疤痕。我沒有保護好媽媽,所以她罵我懦弱,我不否認(rèn)。后來他們離婚了,我跟著父親生活,直到他醉酒掉河里死了。我被外婆接到家里和媽媽一起生活。
我想起來了,那天我母親,她哭了。
他說他沒吃過那棵蘋果樹上的蘋果。
蘋果樹開始結(jié)果時,弟弟5歲,我11歲。媽媽說樹上只有一顆蘋果,我是哥哥,就讓給弟弟。我看見了,其實不止一顆,但我沒說破,只是笑著點頭,說:“好!
其實一顆蘋果是可以分成兩份的,可是媽媽把水果刀給了弟弟。
我不怪她,是我……
他說,他母親是愛他的,那種愛叫可憐,是對流浪狗的偶爾施舍。
我有一件泛黃的白色短袖,是母親送我的,她說看見店鋪有特價活動,就順帶給我?guī)Я艘患。我?nèi)心竊喜,想說謝謝,弟弟艷麗的條紋襯衫就刺穿我的眼睛,割斷我的聲音。
15歲,我考進市重點的高中,30萬的獎學(xué)金,我給自己留了五千,剩下的全都放在母親家的倉庫里,那里是我的房間。我申請在校住宿,開始不再花母親的錢,只一個月回一趟母親的家。
他成年的那天從家里逃跑了,因為他的父親“出現(xiàn)”了。
18歲生日那天,母親一早帶著弟弟去隔壁市找他的爸爸。他們回到家是晚上十點五十六分,我就坐在客廳的窗邊發(fā)呆。屋里亮起的燈叫醒我,撕開虛無下的猙獰。他們拖鞋的聲音、放行李的聲音、交流的聲音……震碎眼前的殘墻破壁,我快速遮下眼,整理好情緒,再抬眼母親遞給我一個臺燈掛件,不會亮,說是生日禮物。
委屈被我踩進土里不見天日。
我笑著接過,在手心里細(xì)細(xì)翻看——很簡單的樣式,但還是被弟弟搶走了。他得意地笑著,在我推倒他之前。母親扇了我一巴掌,眼睛看垃圾一樣瞪著我。她的聲音沖破了房門,我沒聽清,因為我逃進大雨,淋濕了我的耳朵。
幾年后我才在一家自助餐里發(fā)現(xiàn)——滿256元送的掛件是會亮的。
他的背后有一道猙獰的舊疤痕,他說是欠母親的一塊骨肉。
我三歲那年進了醫(yī)院,原因是喝醉酒的父親要用碎玻璃瓶打母親,但最后卻在我背后留下疤痕,這是為什么?我忘了,母親也忘了。
那母親能不能把我的懦弱也忘了?
他說他不怪她,也不回去了。
我叫柏渠,這位聽我講故事的是和我一同躲雨的陌生人。
他說,我是個勇敢的人。
我向后擺了擺手,走進了雨里。
他其實是懦弱的,在他的母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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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歲的柏渠,在小縣城開了一家書店,養(yǎng)了一只橘貓,悠閑地生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