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夢夏初

　　　認識他是在初夏吧。米吉這樣想著。
　　此時米吉正坐在電腦前，惆悵地撫著鼠標器，蒼白的屏幕頭像不停地跳躍著，不時發(fā)出嘀嘀的聲音。唯獨那個頭像卻仍是一片灰蒙。
　　手機震動，挨著桌面，發(fā)出一陣很緊促的聲音。
　　猶豫了一下，還是摁下了接聽鍵。
　　“米吉，是我啊！”顯然是剛打完籃球的興奮狀態(tài)。
　　“我知道。”
　　“怎么不說話呀？”
　　“我不是在聽你說么？”
　　“哦，你在干嘛？”
　　“上網(wǎng)。”
　　米吉微笑著等待男孩氣餒地掛斷。
　　“哎？那幫我掛ＱＱ啊！”
　　“……哦，就這樣了�！�
　　不去理會那頭男孩大呼自己冷血，米吉兀自丟開了手機。
　　米吉很沉悶地嘆了口氣。寧涯，這又是何苦。
　　米吉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送給男孩一首歌。兩人靜靜地聽著音樂，音符就從發(fā)絲，從指間流過。然后，電話那頭傳來男孩平靜卻是很堅定的聲音，“米吉，我會放手——等到你有了男朋友之后�！�
　　那個男孩，便是寧涯。
　　米吉是個挺安分的女孩，怎么說呢，有點叛逆但決不踏進網(wǎng)吧一步的“隱形好小孩”。換個角度來說，家里擺著電腦，還有必要去那些魚龍混雜的地方嗎？
　　父母向來反對米吉上網(wǎng)。他們是對的，米吉知道。中考前夕，米吉有些墜落地維持著自己的網(wǎng)上生涯，當然純屬地下活動。
　　偶爾去聊天室隨意逛逛，鍛煉著自己手指的靈敏度，樂此不彼。
　　于是，便認識了他。
　　墨生，那個令人溫暖舒心的大男孩。亦是唯一一個從網(wǎng)上結識，而擁有米吉電話號碼的男孩。是的，唯一。米吉向來不是個隨便的女孩。
　　米吉至今不明白，當時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力量，竟促使自己初識便如此地信任了他呢？
　　于是，那以后一天晚上，兩個女孩在盛夏相擁著躲在毯子里吃吃地笑，笑著聽電話那頭男孩很小心地說米吉應該是個發(fā)型像櫻桃小丸子一樣的可愛小女生吧？
　　米吉撇撇嘴。米吉承認那次的聲音是調皮了點，卻很不滿意自己被說成是個普普通通有點傻氣的小丸子，身旁的女孩更是笑得花枝亂顫，揉亂米吉的頭發(fā)，“嘻，小丸子！”
　　只是一恍惚，手機便被搶了去。于是米吉很痛苦地聽到女孩張揚的聲音敲擊著自己的耳膜，“告訴你啊，我們家米吉可厲害啦！人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連我們學校的超級大帥哥……”話還沒說完，便承受不了頭上爆粟子的狂猛襲擊識相地閉上了嘴。
　　“哎，那個……你別聽貝絲瞎說啊，我……”接著便是男孩爽朗的笑聲，還有一句“我覺得你們很可愛�！�
　　米吉有些泄氣。難道可愛就是他眼中的自己嗎？天知道，米吉可是個170cm身高女生吶！米吉撫著自己半長的黑發(fā)，迷惑。
　　后來，米吉滿臉歡悅地聽墨生說喜歡自己的聲音，仿若一支毛筆劃過米吉的心房，淺淺的墨就在心底蔓延開來。
　　再后來，米吉上了高中，和貝絲一起。大米吉四年的墨生，也同時進入了A大。
　　后來，再后來，署假結束了。對米吉來說，這還意味著和墨生，或許是短信居多了。

　　高中生活，自然不比初中時，生活被緊張的旋律所替代。
　　在好不容易擠出的閑余時間，米吉不會忘記去打開手機的信號，然后在紛涌而來的短信中查閱著期盼的名字。只是有太多的失望令米吉怨憤，難道，難道大學比高中還忙碌嗎？
　　然而，等待還在繼續(xù)。夜間開機，生怕不小心錯過，關機時總是很矛盾地想，如果關機的瞬間短信發(fā)來該怎么辦呢？
　　等待，等待。
　　米吉，米吉，身后的男孩如此多，為何唯獨，要這樣苦等那個人？

　　雙手重重地摁上米吉的臂頭，貝絲深深的目光令米吉有些不安。
　　“米吉，塔桑變帥了。”
　　“哦，是嗎？”米吉打笑道�！澳怯衷趺礃印！钡穆曇魪囊荒樥呢惤z耳旁劃過。
　　“我的大小姐，現(xiàn)在追他的女生都排到長城啦！可是，可是他一直在等你�。　�
　　“……貝絲，你這是在慫恿我談戀愛么？”
　　貝絲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仰頭倒下去。身旁的米吉，笑容便化開了，化成一抹憂傷烙進眼眸。
　　“米吉，米吉，給你看樣東西！”貝絲一臉神秘地湊近米吉。
　　“什么？”米吉很好奇地接過貝絲遞來的東西。
　　“貝絲，你很上鏡嘛，挺漂亮的。”
　　“那是，”貝絲揚起頭，滿臉愜意。突然又像是記起了什么，指著照片問道，“看到邊上那位了吧？”儼然是一副不容錯過的神色。
　　“嗯，這是……塔桑？！”
　　顯然是對米吉的反應感到很滿意，貝絲興奮地瞇起眼睛，卻怎么看都覺得是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我說吧——”
　　米吉不得不承認，塔桑的確是變了，從男孩變成少年竟是俊朗了不少，想起當年三個人稱兄道弟大呼“姐妹花”的日子。米吉有些黯然。如果不是塔桑的一句話，或許這份歡樂不會沉淀在記憶深處，或許那天，也不用推辭他的邀請。是的，米吉當然知道，貝絲是和塔桑一起出去了。一切，都是米吉意料之中的。米吉甚至覺得自己是當了一回導演。
　　“米吉�！�
　　“嗯？”
　　“我覺得……我好像，我是說好像，有點喜歡塔桑�！�
　　米吉有點震驚。這個是插曲吧，意料之外的。
　　“那么……就努力吧！”
　　米吉仍是微笑著向貝絲握了握拳，便轉身走出了大門。留下身后的貝絲滿臉驚愕地站在原地。
　　女人都是自私的。米吉想，自己或許真的還是個女孩，無法自私。米吉并不想別人說自己大度，她只是知道，每個人都有喜歡與被喜歡的權力。愛情與友情，米吉很懵懂地偏向于友情，自己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米吉不知道，如果貝絲喜歡的正是自己喜歡的男孩，自己到底要怎么辦，但至少，米吉是真真切切地將塔桑領向了貝絲。
　　米吉的手機丟了，來不及記下電話薄。所有人的電話號碼都可以問到，只是墨生是沒有人認識的，即便是與他通過電話的貝絲也早已忘卻這個人的存在。米吉于是很焦心地在網(wǎng)上留言，告訴他自己的新號碼。
　　沒有回音。
　　米吉說，也許真的只是一場夢了。

　　再次偷偷溜上網(wǎng)，便見到他的留言。我知道啊。
　　短短的四個字，卻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擊痛了米吉的心臟。知道？那么你知道我們到底有多久沒聯(lián)系了嗎？124天，你明白嗎？
　　緊緊地咬住嘴唇，米吉暗下決心！墨生，今天是最后的期限，125天的等待后，就請你消失，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米吉沒有想過有這樣高的境界，本想磨快刀斬去心頭亂麻。然而，那天卻是真切地收到了久違的消息，依舊溫暖的氣息縈繞在心頭：墨生，你沒變，只是太大意。
　　墨生說，小丫頭，下午沒課隨時等你。
　　米吉說，那晚上呢？米吉還記得，今晚自己要去的是醫(yī)院而不是學校。
　　可以啊，下午好好上課啊，要乖呀。
　　我有好多叔叔哦，你也要成為其中一員嗎？米吉看著“小丫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躥上心頭。
　　如果你喜歡，我無所謂啊。
　　米吉知道，心涼了。墨生的速度不快，但這個答復，墨生用了兩分鐘。
　　米吉突然就笑了，原來在意的只是個“叔叔”。
　　笨蛋。
　　平靜地關機。米吉苦笑，原來真的可以不生氣。

　　“貝絲，走吧�！�
　　“米吉，你……先走吧�！�
　　米吉半瞇起眼，“塔桑好像不是這所學校的吧？”
　　貝絲目光迷離地搖了搖頭，折身走開。
　　再次遇見貝絲是幾日以后的事。十指相扣，映得米吉眼睛生疼。
　　“米吉，這是逸飛�！必惤z是這樣介紹的。逸飛不高，不帥，也不張揚。米吉看清了，那是個不剪劉海，架著半框眼鏡的優(yōu)等生。米吉其實一直想問問貝絲逸飛到底哪里有魅力啦？然而幾次三番張了張嘴終是將話硬生生地咽下了肚�；蛟S，貝絲是對的，她累了，她要的只是個可以停泊的港灣。
　　然后是五一長假，米吉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空了。

　　其實，米吉很想對墨生說：難道你不想聽聽我的彩鈴嗎？當然這只是很想，米吉還是保留著少女　　慣有的矜持。
　　父母都外出了。
　　米吉半臥在沙發(fā)上，摟著精致的玩具熊發(fā)呆。
　　米吉，其實我很想念你，你好像是在我心里。
　　米吉，您生氣了嗎？或是，你很生氣。
　　丫頭，你等我吧，我保證回來就聯(lián)系你啊。
　　…………
　　米吉一遍遍地看著收件箱里的漢字，沒有表情。
　　墨生，你不該用“您”的。米吉記得有一篇文章，文章里是這樣詮釋的——您，代表你在我心上。　　如此圣潔美好的哲言，著實令米吉感動了好久。然而米吉固執(zhí)地認為墨生是無心的。
　　米吉有點絕決地關機，打開后蓋，取出了電話卡。
　　墨生，我愛薰衣草，因為結識了你。
　　米吉憐惜地撫摸著耳旁已沒有了生氣的紫色花束。
　　因為，它有個恬靜美好的花語：等你說愛我。
　　可是，它枯萎了。那么，請允許我告訴你：我不想，再等待。
　　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隨著米吉揚手的瞬間劃過，金屬落入水中的聲音微弱無奈。緩緩下沉，被驚起的熱帶魚慌亂地啄了一下便四下竄開。

　　門鈴聲很不友好地打破了這份寧靜。米吉不情不愿地翻身下了沙發(fā)，赤著腳去開門。
　　男孩淺淺的笑容浮起在泛著紅暈的面龐。
　　路過嗎？
　　我，來看你。
　　寧涯，我的等待，失蹤了。
　　那么，現(xiàn)在，試著接受我的等待吧。
　　．．．．．．
　　汐 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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