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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及其副作用
福爾摩斯
我為華生擔心。
不——這肯定有哪里不對勁吧?我從來沒有為誰這樣擔心過。我甚至不覺得我曾真心為任何事擔心過,或許除了83年那次,有一瞬間我以為雷斯垂德說對了而我錯了。感謝上帝他是錯的,而我的推理被證實,但那還是足夠讓我感到一種近乎憂心的情緒。
不。從來沒有擔心過,只是瑣碎的煩惱。譬如事情未按照預想的情形發(fā)生,或是有人做了我意料之外的事。
這不是瑣碎的煩惱。這情緒非常惱人,然而不知怎的卻又讓我的胸口深處感到灼痛。最糟糕的是,我知道這要命的擔憂或許是毫無理由的。華生完全可以照顧好他自己,正如他數次向我指出的。但萬一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呢?外面冷得要命,我知道他的腿一定格外難受。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什么,我只能在這兒冥思苦想,而他此刻或許正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現在另一種情緒又開始在體內啃嚙我。我想是負疚,這和擔心一樣可恨。二者融成一個可怕的混合體,迫使我做點什么,好擺脫這吞噬我內臟的東西。
一個極其可怕的想法攫住了我的神經,我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沖進臥室打開衣柜門。排列整齊的易容工具和幾排衣服擺在眼前。
華生
我現在該離診所很近了吧?從那病人的房子走到肯辛頓應該用不了一個小時,但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太陽判斷,這段路花了我比預計長得多的時間。傷腿和近來的睡眠不足對此也肯定多有貢獻。
這個禮拜對全倫敦的醫(yī)務人員來說絕對是非?刹赖囊恢,包括我自己?膳碌男杉t熱橫掃全城,雖然尚未泛濫成災,但足以讓所有醫(yī)院和診所擠滿發(fā)燒患者。
我自己的診所,即便在平日里也算得上生意興隆,現在更是擠滿了病人。周初來了一大批病人,大部分抱怨著嗓子疼,嘔吐,發(fā)燒和身體不適。有幾個還出現了舌頭紅腫和砂紙狀疹子,而這些都是那可怕疾病口口相傳的征兆。
我縮短了門診時間,平時開到下午三點,情況嚴重時延長到四點。當然還有其他人需要我的幫助,于是我也在圣瑪麗醫(yī)院義務工作。那個地區(qū)的居民更困苦,離貝克街又不太遠。不過,這醫(yī)院離我在肯辛頓的診所走起來倒有好一段距離,而我這周除了兩個雨天都不得不如此交通。
我通常坐馬車回家,因為我實在無意在深夜里徒步走過這個醫(yī)院所在的街區(qū)。我第二天晚上曾走路回家,但當我發(fā)現自己的錢包在途中神秘消失后便堅決不再這么做了。
回到貝克街的時候,我往往已經精疲力竭。那通常很晚,八點或九點。我覺得走回家那天一定得十點多了,并且此后一整天都渾身酸痛。
福爾摩斯忙于某個案件,我猜,因為我回家的時候他總是聚精會神地忙著化學實驗或是研究舊案材料。每晚我探頭到起居室道晚安時他都會點點頭,但整整一周我們幾乎未曾交談。
十點才回家的那一晚,我發(fā)現他在起居室里不安地踱來踱去。我開門的一瞬間,他猛地轉過身,劈頭蓋臉道:“你見鬼地到底去哪兒了?”
他突然的叱問讓我吃了一驚。與此同時,他的關心也讓我覺得有點溫暖。
“我在圣瑪麗。”
“怎么會這么晚?”
“不,我走回家的。”
聽見這話,他瞪大眼睛,眉毛幾乎貼到發(fā)際線上。
“什么?華生,你難道不知道圣瑪麗坐落在什么地方?即使在白天,那里都不是可以放心散步的街區(qū),更別說深夜了!”
“現在還沒到深夜呢,福爾摩斯,”他嘆了口氣,疲憊地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
“差不多了!”他轉過身,而后終于緩和了口氣!盎蛟S,華生,那份義工你應該停一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那話讓我一愣,而后我從椅子上撐起身!拔液芎。只是走得有點累!倍笪覐娙讨鴺O度疲憊向福爾摩斯道了晚安,蹦蹦跳跳地跑上樓。
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做這么久。疫情已經開始減弱,或許醫(yī)院能讓我休息幾天。
隨即我想到了昨晚診治的那個小女孩。即便還能再多救一個生命,這也絕對值得我繼續(xù)下去。
今天——嗯,好吧我想或許是昨天,非常辛苦。我的診所里擠滿了發(fā)燒患者,直到五點才歇業(yè)。而后我才趕去醫(yī)院,并決定坐馬車節(jié)省時間。我在圣瑪麗工作了整整四個小時,直到把最后一位病人送上床,給他蓋好一床薄被。醫(yī)院的所在地決定了這里的環(huán)境,而醫(yī)療器械也不甚令人滿意。
我當時剛剛離開醫(yī)院,便發(fā)現一只手拉在我的胳膊上。我猛地轉過身;我滿心提防著又一個扒手,卻看見一張絕望的臉。
“你大夫?”他問,因我警覺的表情松開手。
“是的!
“求你,”他開口,用空虛的聲音急促道,“我閨女——她病得太厲害了,那可憐見兒。求你了,你能來瞧一眼么?”
我本就無法拒絕,而他聲音中的絕望讓我更想幫他。
“我非常樂意幫你!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他低聲道,拽住我的胳膊,把我從一條黑洞洞的小巷引到另一條街上。如果不是他的眼睛,我或許會懷疑這一切。沒有人能演得那么真實。
我們終于到達一個擠在兩棟廉租公寓間的搖搖欲墜的棚舍前。他急忙打開門,把我半拉半扯進去。我們跑上幾級臺階,走過一個逼仄骯臟的過道,來到一扇小門前。那里面一定就是他的女兒了。
那里面確實是他女兒,不過這差不多也就是屋內一切了。一張床,一張搖搖欲墜的桌子,兩把搖搖晃晃的椅子,還有其他一些壞物件,擠在小屋子里。我走進這貧苦的小屋,忍不住感激我自己所有的一切。這地方讓墻上V.R.的槍眼看上去格外奢侈。(*V.R.典故:原著中偵探無聊時在墻上射出的字母,Victoria Regina)
那個小姑娘顯然承受著那席卷大半個倫敦的痛苦。我走到她身旁。我安慰了她的母親,后者看上去緊張得近乎歇斯底里,而后開始治療那個小姑娘。她看上去已經處在轉為嚴重風濕熱的邊緣,而那很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有一刻我覺得自己已經在這間屋子里待了數年,但下一刻又覺得只有幾分鐘。當我終于把她從死神手中奪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從地平線露出頭來。我嚴辭謝絕了那對夫婦打算支付的報酬。無論如何,他們顯然比我更需要那些錢。
我虛脫般踉蹌走出那間屋子。一天的工作讓我非常疲憊(還有一夜,實際上)。我本該叫輛車,但是已經身無分文了。身處那樣的街區(qū),我只隨身帶了白天需要的車錢,以防再次被盜;蛟S步行也沒那么糟糕,因為在診所開業(yè)前我還有一兩個小時,而鍛煉總是好的。
但已經過了至少一個小時,我甚至還沒走完半程。我一定沒太在意那個小女孩兒家的所在位置,因為我花了整整半個小時走出那個殘敗的街區(qū),找到一個熟悉的地標。
我最終還是回到了診所,腿上瘸得厲害,我敢打賭此刻我比這輩子任何時候都要累。診所十分鐘后開門,所以盡管迫切想打個盹,我還是拉開窗簾,匆匆整理了一下儀容。
福爾摩斯
失敗了幾次之后,我終于成功地把一個刺癢的假胡子貼在臉上,而后將房子連同哈德森太太那“吃頓飽飽的早飯,福爾摩斯先生,然后再出門”的嘮叨甩在身后。我今天早晨一點也不餓,但我懷疑即便忽略這點,自己仍然吃不下東西。這都得歸咎于那仍然寄居在我胸口的惱人折磨。
我的行為站在邏輯學家的觀點看顯然是令人疑惑的。根本沒有任何華生陷于險境的跡象。昨天深夜一個看上去破破爛爛的男孩兒送來一張華生的字條,告訴我他在一個病人家里,晚上不回家而是直接去肯辛頓的診所休息。
他總不會傻到不知道坐馬車回診所,所以我可以不必擔心他在城市的邊緣地帶被人套近乎*。他這周一直睡眠不足,做這么多義工顯然讓他精力透支。這在除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眼中都是美德——對我來說,工作更需要我懂得自我保護。(*原文用的是accost,直譯就是勾搭。)
除了拜托心中的煩惱,我無法為自己眼下的行為找到合理解釋。如果有人在七年之前向我描述自己今天的情景,我絕對會覺得這人瘋得不可救藥,而后把他直接送到最近的瘋人院里。然而七年前我也無法想象自己會擁有任何朋友,更不要說如華生這般親密的一個。
他的診所終于進入視野之后,我緊張地整理了一下假胡子。我已決定去探望我的朋友,以保證他尚未因勞累過度而倒下。我當然不會以本來的身份做這事兒,因為他的自尊心強得要命,被人過度關注或許會讓他惱羞成怒。一旦華生看穿我巧妙的偽裝,這搞不好會很難被他原諒。我絕對不能讓他看穿我。他了解我,而且自從他開始了解那些花哨的浪漫歷險后他自己的觀察技巧也進步多了。
正因如此,我此刻相當緊張。我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碼頭工人。根據以往用偽裝糊弄華生的經驗,我有理由相信這偽裝應該能過關,更何況在他如此缺乏睡眠的情況下。我決定只是在他的候診室里露個頭,確定他仍好好的,然后立刻回貝克街。畢竟此刻我手上還有一樁頗緊急的案件,需要在我確認好友健康之后立即著手解決。
我鼓起勇氣,靠近那幢小小的建筑,跟在一個打著噴嚏的灰衣男子身后溜進去,好避免被人注意。
我懷疑就算我騎著大象進去也沒人會注意我,因為此刻所有人都專注于自己的小毛病。診所已經開了幾個小時,此刻正全速運轉。候診室里擠滿病怏怏的人,靠在任何一件可以倚靠的家具上。我靠近一把隱在角落里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檢查過衛(wèi)生情況后半坐在邊上。我可不打算給自己染上病,要知道房間里大部分人看上去都糟透了。
我從未在華生診所的營業(yè)時間里造訪過,但即便對旁觀者來說這兒也實在人滿為患了。怪不得這一周來每天他回家時看上去都糟透了。并且,我提醒自己,除此之外他還去醫(yī)院做義工。
診室門忽然打開,我從思緒中猛然清醒過來。我親愛的朋友攙著一個病怏怏的老婦人走出來,拍著她的手臂安慰她。
華生自己看上去也不怎么樣,他的模樣和診所里大部分人不相上下。看上去他昨晚沒能如我期待般好好睡覺。他趁人不注意偷偷深吸一口氣,再疲倦地呼出來,然后叫了下一個病人。
我的觀察又繼續(xù)了一個半小時,目送病人在診室里進進出出,華生的臉色愈發(fā)疲倦。
我第二次因自己的行為而困惑。我本打算只探個頭確認他的健康,而后回去辦案。但是,我發(fā)現自己無法離開。我完全不確定華生是否會在下一刻昏倒。況且,這事兒不能說是全然枯燥的。候診室里擠滿了可以用來推理的有趣人群,更別說遠遠觀察我的朋友本身就已經足夠吸引人。
華生再次回到候診室,看上去恐怕更糟了。他走回診室時的一踉蹌讓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我希望他沒從某個病人身上染上那可怕的惡疾。雖然對醫(yī)學知之甚少,但我確實知道猩紅熱會通過直接接觸傳染。更要命的是華生可能在這周的任何時間被傳染,卻仍然堅持工作和義工。他太固執(zhí),決不會承認自己病了,即便他完全有能力診視自己。或許對他高尚的品格來說,忽視自己的健康堅持幫助他人才是正確選擇。
而我既無華生的高貴品格又無他對健康的那種漫不經心。一個在他徹底垮掉之前把華生騙出診所拖回床上的計劃開始在我腦中成形。我最好避免與他直接接觸;但在必要時,不管這是否丟臉,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
我從未花過這么長時間來琢磨一個把他的高貴品德從幫助不幸上面轉移開的方法。突然,一個完美的主意像顆子彈擊中了我,我立刻開始措辭一封假電報,告訴他我本人也染上了猩紅熱,迫切需要華生醫(yī)生的幫助。這實在沒什么水準,但我知道這個男人出于對我的關心會放下手中一切。我就快寫完時,診所大門忽然大開,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抬起頭朝門口看。進來的人與診所里其他病人都截然不同,其他人根本沒有這種撞開大門的氣力。
進來的男人在其他方面也與他人截然不同。他沒有發(fā)燒導致的面色蒼白或其他癥狀,但鼻子流著血,眼圈烏黑,左臂垂在身側一動不動。依據我有限的醫(yī)學常識也不難判斷,那胳膊折了。從任何角度而言這都是個惡徒。
華生恰恰在這么不幸的一刻出現在診室門口,身旁是另一個病人。他看上去,如果要說的話,比上一次露面時更糟糕了;我萬分希望能盡快將自己的計劃落實。而新來的人似乎有其他打算,因為他一看見醫(yī)生就搖搖晃晃地沖過屋子。就算他磕磕絆絆的腳步還不足以說明他已然酩酊大醉,他的聲音也足夠說明問題了。
“呃啊,你,大夫,”他含混不清地說,在華生和他的病人面前搖搖晃晃。就算不出動什么偉大的偵探,人們也不難看出他不久前在酒吧里干了一架,而且動靜不小;畢竟現在已經快上午十一點半了。
“來幫我一把,好伙計,嗯?”醉漢說,“然后搞不好你還可以給咱介紹一下這小妞兒,哈,大夫?”
華生,一如往常,體貼地站出來把那惡棍所說的年輕女士護在身后。
“得了,大夫,俺的胳膊得修理,你得給俺干!”
華生的目光從面對病人的溫和漸漸變得銳利。
“先生,如果你可以坐下,保持安靜,我會愿意幫助你,F在我能做的就是幫你清理一下鼻子,給你的眼睛一個冰敷?峙麓丝涛疫有其他病人需要立即診治!
華生轉過身,大概是想給這男人找手帕和冰塊。但那醉鬼沒有坐下,而是跳上前去,用拳頭給了華生的后腦結結實實一下。華生向前一趔趄;如果不是有面前的小桌,他肯定已經摔倒了。那醉鬼又拎起他,我朋友身旁的那位小姐尖叫起來。我跳起來沖過屋子,但那男人已經給了我的朋友幾拳。華生,盡管很明顯厭惡此人,仍拒絕還手;蛟S是基于什么傷者無法自衛(wèi)的荒謬理由。
另幾個人也沖上來阻止毆斗,把華生攙起身。他堅持自己沒事,但我能看出那幾拳給他打得不輕。我確定他暫無安全之憂,而后勒住進攻者;后者被幾個男人拉住。
“額從么見過比你更擦勁地大夫,你個骯臟地混蛋!”他朝著我的朋友大喊。我愉快地建議把這臭氣熏天的男人丟出去;但與其他人不同,我跟在了他身后。
我很快趕上他。他醉醺醺地沿著人行道左搖右晃,慢悠悠地走。
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扯向我,用我最憤怒的眼神瞪著他。
在看見我的時候他確實退縮了一下,但很快又擺起臉孔站直了身。
“你想干嘛?”他斥道,粗暴地推搡我的胳膊。
我擺出一個鄙夷的眼神,推搡回去!拔矣X得你應該在選擇羞辱對象的問題上好好上一課。那個醫(yī)生剛好是我非常親密的朋友,我不能接受或容忍對他的任何侮辱!蔽依浔卣f。
“嗯,”那男人哼了一聲,低吼道:“任何一個么本事堂堂正正干一架地人都活該給侮辱!”
“從背后打別人后腦勺根本不叫堂堂正正!”我反駁他,嗓門越來越大。
“你想解釋解釋什么叫堂堂正正?額懷疑你或是你地醫(yī)生朋友都不能對額——”我用下巴上一記漂亮的側勾拳截斷了他的話,他倒在路上。
“我會讓你知道,”我吼道,“不論醫(yī)生還是我本人,即使一只胳膊綁起來,都能輕易打倒你!
我把他丟在街上,走回華生的診所。我無法忍受其他任何人再侮辱華生,尤其是以如此粗魯不當的方式。
當我回到候診室,看見華生腳步不穩(wěn)地接待另一個病人時,我開始后悔了。我立即走到接待桌前送信,遞過那封裝著關于我假病消息的字條。接待員把它交給華生,他看見紙條立刻睜圓了眼。他立刻宣布診所歇業(yè),并好心地推薦隔壁的安斯楚瑟醫(yī)生。
他反應之迅速讓我有點吃驚。他飛快地拿過帽子和大衣,沖出房子跑上街。我不得不緊跟在他后面,當然考慮到他嚴重的跛足追上他毫無困難。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竟然沒有叫馬車,而是繼續(xù)朝貝克街走。我感到有點兒高興;他如此珍視我,甚至愿意為我關閉診所,立即沖到我身邊。如果我繼續(xù)假裝身份,無動于衷地讓他在這種情形下一路走回貝克街,那我無疑是個毫不稱職的朋友。
我根本不需要動腦筋攔住他,因為他的腳步漸漸放緩,終于靠在一面磚墻下,用手疲憊地揉著眼。我看見他的膝蓋發(fā)抖,身子直往下溜;這些警戒訊號讓我立即跑上前去。
我?guī)缀鮼聿患皳巫∷。我扶著他慢慢坐下,背靠著墻,讓他得以休息?br>
華生羞愧地看著我!爸x謝你,先生,恐怕剛才我有點頭暈。”
我暗自嘲笑他。頭暈,顯然。我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拉回角色。激動之中,我?guī)缀跬俗约哼戴著偽裝。
“沒什么。先生,我可否建議你叫一輛馬車?你看上去很疲倦!
華生掙扎著站起來,他的臉忽然紅了。我握住他的手肘支撐他。
“恐怕我身上沒有錢了。我未曾料到今天的出行!
所以至少他的步行之謎澄清了。
“那么請允許我為您叫一輛!
華生堅決推辭。
“哦,先生,我不能讓你做這種事,”他喘息著說。
“舉手之勞,”我說,壓下他的抗議!斑@對我來說不是問題,我向你保證!
我走到街上,在他繼續(xù)抗議前叫了一輛馬車。我把他扶到座位上,再一次壓下他的感激。他的禮貌簡直就是個錯誤。
我希望他在通常情況下不會隨便坐進陌生人叫的馬車里。他至少該從我身上學到點什么。然而,在眼下的情形下,我也只好因他虛弱的身體而破例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趕在華生之前回到貝克街,卸下偽裝。我立即叫了另一輛馬車,沖車夫大叫著“雙份車錢”,用一個金幣當做誘餌在對方面前晃來晃去。
我實在不想再坐馬車了。車子在路上飛馳,顛得厲害。我注意到至少三次,轉彎時我們只有兩只輪子著地。
車夫還沒來得及停好,我就跳下車沖上樓。我推開起居室大門,驚愕地停下腳步。
根據我的馬車速度判斷,我滿以為自己超過了華生。不幸的是,事實恰恰相反。華生顯然比我快了一步,他正把大衣和帽子掛在衣架上。我沖進門時他抬起頭,詢問地挑起一邊眉毛。
我停下腳步,大腦急速運轉尋找借口!斑@兒是住著一位福爾摩斯先生么?”我終于開口,仍因沖上臺階而氣喘吁吁。
“是的,”華生平靜地說!拔蚁嘈潘丝陶驹谖颐媲,臉上戴著假胡須!
他最后那句讓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在他臉上搜尋憤怒的痕跡,但一無所獲。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壁爐旁。我試探地跟上去,希望不會觸怒他。
“你什么時候發(fā)覺的?”我終于哽咽著說。
讓我放心的是,他轉向我時,臉上帶著點打趣的微笑。“其實我早該發(fā)現了。我當然會懷疑一個在候診室里坐了整整兩個小時的男人,但直到那個醉漢闖進來我才意識到是你。”
我微微皺起眉。我以為自己藏在房間后面很安全,而且把自己掩飾得很好。顯然并非如此。但為什么醉漢進來時他能認出我?
我還沒來得及提問,他繼續(xù)開口。“別擔心,福爾摩斯,你的偽裝很好。如果不是那個男人打我我不會認出你。我的普通病人不會在第一眼發(fā)現危險時就立即沖過來。”他疲憊地微笑!爸钡侥愀鲩T時我才證實了自己的懷疑。世界上實在沒有第二個人有你這樣的鼻子,福爾摩斯!
我有點惱。不光是因為他識破了我的身份,更因為他看到了我軟弱的一面。
“你的關心當然讓我感動,福爾摩斯!比A生繼續(xù)道,“但你真的不需要來探視我!
我諷刺道:“不需要?你現在看上去隨時都可能暈倒!”我走上前,扶他坐下;但他縮回身子,怒視著我。
“福爾摩斯,真的,我很好。”
“華生,你看上去比你的某些病人還要糟糕!”
他正要開口,忽然腳下一軟,一只手扶住頭。我沖上去把一只手架在他的手臂下面,但他還是站住了,雖然有點不穩(wěn)。
這一次我把他按進椅子時,他沒有再反抗,但我的大驚小鬼讓他抿起嘴。他倒進靠墊里,臉埋進枕頭,累得連挪個舒服姿勢的力氣都沒有。
“華生!蔽矣悬c擔心。
他轉過身子看著我,給我虛弱地一瞥!暗美,華生,”我尖銳地說。我的耐心快給消磨得所剩無幾!肮虉(zhí)幫不了你!
他想再給我一瞥,但半截忽然停下。他的臉色忽然蒼白,手抓住胃部。
“華生!蔽艺f,這次溫柔了一點!澳悴×硕嗑?”
“我也不太清楚,”他嘶啞地說,“我可能在這周的任何時候被傳染!
“那么你認為這是猩紅熱了?”
“是的,”他虛弱地回答!拔蚁胛一蛟S是昨天晚上被那個小女孩兒傳染了——好吧,其實是今天凌晨!彼肓艘幌,補充道。
“你的意思是說半夜里你在一個病人家?”
“唔,對,福爾摩斯,我是個醫(yī)生。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做。”
“忽略一個人的健康當然不屬于其中之一,是么?”我哼道。
“我沒有忽略自己的健康!我好得很!
“對——沒錯——”我拖長聲!案嬖V我你昨天都做了什么!
華生看上去仿佛想要反抗,但猛烈咳嗽終于讓他放棄了。
“早晨我走到診所。是的,福爾摩斯,步行。這一天和你今天早晨看到的并無二致,不過昨天我的狀況要好得多。病人實在太多,我結束得很晚!
“幾點?”我問。
“將近五點。我叫了輛馬車到圣瑪麗醫(yī)院,然后在那里工作了大約四個小時。我剛離開醫(yī)院,忽然有人靠近我。他的小女兒病了,所以我跟他到他家,如果那能稱之為家的話。那地段實在不怎么好,你知道我的意思。不,福爾摩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彼匆娢也[起眼睛,趕忙補充道。
“小姑娘病得很重,”他繼續(xù)說!爸钡浇裉炝璩,或許五點,她的情況終于得以穩(wěn)定。我身上沒有錢坐車了,于是我走回了診所。我走到診所時大概——”
我一揮手,截斷他的話!澳闶钦f你整夜守著一個病人,而后一路走回診所?”
“那你要我怎么辦?我沒有錢,”華生怒道。
“回到這兒來,看在老天的份上!”我?guī)缀鹾捌饋怼!澳憧偛荒苤竿约哼B著工作兩天而沒有任何后遺癥!”
“福爾摩斯,我很好!
“不,華生,你不好。你染上了猩紅熱,而且連續(xù)一周過度工作。”我皺起臉。如果我更注意觀察他,這一切本可避免的。
華生疲勞地平躺在沙發(fā)上,閉上眼,顯然累得沒力氣跟我爭吵。我從房間里給他拿來一條毯子,倒了一杯水。當我把毯子蓋在他身上時,他驚訝地睜開眼。
“謝謝!碑斘野阉f給他時他有點吃驚地說。
我把椅子拉近沙發(fā),坐下。華生喝完水后咳嗽了一陣,但當我起身時他擺擺手。
“你知道,福爾摩斯,當我告訴他們那小姑娘已經沒事的時候,能看見家長臉上的表情,這一切就都值得了!
“親愛的華生,你的善良并沒給自己帶來什么好處!
“說真的福爾摩斯。世界上什么沒有比治愈病人,而后把這消息告訴病人的至親至愛更大的獎賞了。同樣的,也沒有什么比告訴同樣的人醫(yī)學手段已經對病人無能為力更糟糕!彼粲舻。
“那就不要讓一個醫(yī)生對我說這樣的話!
他挑起眉毛。這確實是罕見的一刻;我?guī)缀鯊牟槐砺度魏吻楦小?br>
“我會好起來的,福爾摩斯。”
“我衷心希望如此。如果你丟下我一個人付葬禮錢和全部房租,我會永遠無法原諒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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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尚,及其副作用
授權已取得
友誼,h/c - Sherlock Holmes & Dr. Watson PG
說明:本文設定在最后一案和醫(yī)生結婚之前,但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之后的數年里,譬如1887.也就是說,晚到足夠讓他們成為朋友,但彼時福爾摩斯尚未意識到朋友的真正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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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中某些角色用了特定口音,為了在翻譯中加以區(qū)別我用了點……我也不知道是哪兒的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