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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地為牢
1
他是她的老板，她是他的下屬。
他32歲，妻子早逝，女兒9歲。她30歲，依然單身。
為了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和她定下一紙契約，讓她做他女兒的媽媽。只是，他不會給她感情。他說過，永遠(yuǎn)沒有人可以代替他逝去的妻子。那個他一生深愛的一同長大一同上學(xué)的青梅竹馬的妻子。
早已愛上他的她，為了有機(jī)會讓他愛上她，她情愿走入他為她劃下的牢。即使牢里缺了一半光明，即使牢里只有一縷陽光，只要她愛他，便是擁有一半幸福。她以為，只要努力愛他，牢里總有一天會充滿陽光。她以為，只要努力付出，終有一天，他會進(jìn)入牢中和她一起慢慢變老。她以為......
曾經(jīng)多少以為，總是美好，卻在心碎后才發(fā)現(xiàn)，愛上一個人，便是進(jìn)了牢獄，直至心碎，卻再也跨不出來。
2
他的女兒叫思然，含著思念他的妻子駱冰然之意。他給了她三個月的試用期，三個月后思然接受她，他們結(jié)婚。若不接受，解除契約，他會給她一筆補(bǔ)償費(fèi)。
懷著最真誠執(zhí)著的心，最單純溫暖的笑，她進(jìn)入了他的家庭。進(jìn)入他的家庭之前，她對自己說，他的女兒從此便是他和她的女兒。面對女兒的刁難和他的冷淡，她以包容的心容納了一切。
不管他和女兒領(lǐng)不領(lǐng)情，她每天在他們起床之前，做好香噴暖熱的早飯，每天中午回家做好午餐，一份送到公司給他，一份送到學(xué)校給女兒。每天下午她和他一起去學(xué)校接女兒，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著她精心搭配的營養(yǎng)晚餐。在女兒的挑剔下，她每天都會抽一點(diǎn)時間研究各種餐譜，學(xué)習(xí)各種菜色，開始了征服他們胃的旅程。每天晚餐后，她會拉著從未在午后有活動的他和女兒，在住居旁邊的林蔭道上散步，到附近的公園游玩。而到了周末，又多了一項(xiàng)帶他和女兒到游樂園、動物園、植物園、體育館、圖書館、科技館，博物館等地方游玩健身學(xué)習(xí)的活動。每天晚上，她會在他和女兒的桌上放一杯清茶，幾塊點(diǎn)心和洗凈削皮的水果。然后，拿著一本書，在一旁靜靜的陪著他們加班或?qū)懽鳂I(yè)。在他沒有加班，女兒早早寫完作業(yè)的時候，她會拉著他們一起看電視玩電玩，或者女兒彈鋼琴，他和她跳舞。在她的溫暖攻勢下，到第三個月的時候，女兒已經(jīng)不排斥偶爾和她睡在一起聊學(xué)校的事。
時光匆匆，在她創(chuàng)造的幸福時光中，三個月悄悄流逝。三個月后，女兒放暑假，他出差。出差前，他望著她，眼中依然無愛意，只是比以前多了幾分柔和。
“這三個月，你做得很好......，嗯，我會加錢的。”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還未升起，便又沉沉落了下去，帶著澀，含著痛，鈍鈍的痛。
“我出差的這一個月，然然就拜托你照顧了。”
“嗯，你放心。”她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五味陳雜。如果有一天，然然兩個字換成女兒兩個字，該有多好。
“你，你喜歡什么首飾？”他看著她，不自然的問著。
“首飾？”她不明白的望著他，隨即心一緊，有了一點(diǎn)盼望，盼望著一枚含著他一點(diǎn)愛意的戒指。盼著他將那枚戒指親手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嗯。”他的眼睛閃爍著，看向別處，“總要有點(diǎn)謝禮才對，你帶給然然那么多快樂。”
聽他說完，她靜靜的望著他，帶著心酸，輕輕一笑，“水晶，我喜歡水晶�！彼幌矚g白金，不喜歡鉆石，只喜歡最單純的水晶，只要他最單純的心。卻，奢侈的艱難。
3
他出差的日子，是她和女兒最親密的時候。她為女兒報(bào)了女兒喜歡的跆拳道，古箏和風(fēng)笛。也為自己報(bào)了名，和女兒一起學(xué)習(xí)。每天還是一如繼往的做好吃的飯菜，午后和女兒散步逛街，周末變換著各種活動，每天晚上靜靜地陪著女兒寫作業(yè)。當(dāng)她和女兒越來越熟習(xí)和親密的時候，她也會和小孩子一樣和女兒搶電視遙控?fù)岆娔X。和他偶爾的聯(lián)系，便是匯報(bào)她和女兒的生活。每次和他通完電話，她的心有淡淡的甜蜜，和傷感，有殷切的希望，和澀澀的痛。她盼望著那一天，盼望著她努力足夠的那一天，足夠得能贏得他的愛，收獲他的心。卻未想到，那遙遠(yuǎn)的一天還未到來，她的心便被狠狠的撕碎，丟棄在地。
4
每天，她和女兒最興奮的時刻，便是為搶電視遙控以學(xué)到的跆拳身手彼此大戰(zhàn)的時候。卻沒想到，這一小小娛樂，卻成為她和他脆弱紐帶的剪刀，將她心中對他的微渺希望生生剪斷。
那一天，當(dāng)她正與女兒大戰(zhàn)，她揮拳抬腿之際，他打開了房門，而女兒，惡作劇般的沒有防備，就那樣生生倒下�？吹竭@一幕，他急急的跑向女兒，她愣愣的看著他，因他的回家，心中溢滿喜悅。正要開口歡迎他回家，卻被他狠狠的瞪視，“你在做什么？”
“我......”她的心一痛，正要解釋，女兒卻已開口，一臉的委屈，“爸，她打我，她趁你不在欺負(fù)我，嗚嗚......”
聽到女兒的話，聽到已經(jīng)和她親密無間，已經(jīng)對她消除敵意，她早已視為親生女兒的話，她呆呆愣住，不知道女兒剛才的話是玩笑，還是其他的什么。
“滾�！彼涠鴳嵟穆曇糇屗龔恼吨谢剡^神。
“恒凡，不是那樣的，你聽我......”
“滾出去，這里不歡迎你。”
忍不住的痛一波波的從心底漫延，她只覺渾身的痛渾身的冷，在眼淚掉下之前，她狼狽的跑了出去。跑出她住了四個月的別墅，跑出她以為她可以進(jìn)入的家，跑出她一直努力經(jīng)營著的幸福，充滿他氣息的世界。她拼命的跑著，跑過他們曾經(jīng)每天晚上散步的林蔭道，耳邊掠過的是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那些如煙花似虛幻般的幸福漸漸離她遠(yuǎn)去，和著淚，隨風(fēng)消逝。
“阿姨，阿姨......”后面稚嫩而焦急的喊聲隱隱傳了過來，模模糊糊的，不知是夢還是現(xiàn)實(shí)。若是現(xiàn)實(shí)，也不是他。
委屈、心酸，苦澀......，心中的情緒隨著奔跑混亂的揉在一起，心越來越痛，她沒有回頭，依然不管不顧的跑著。跑過林蔭盡頭十字路口，聽著身后的喊聲漸近，她不由擔(dān)心的回過頭去。車很多，女兒正試圖穿過馬路，而他，猶疑的身影追在女兒身后。一輛車過來，她已奔過去撲向了馬路中央那小小的身影。之后，是疼痛，腿部尖銳的疼痛，暈過去之前，她的耳邊傳來他和然然的聲音。
“寧兒......”
“媽媽......”
一滴淚無意識的落下，原來幸福，總來得太遲。
5
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一室的白，還有，腿下的空洞和麻痛。
一瞬的茫然，撲天蓋地的恐慌，渾身的冰涼，一陣一陣的向她襲來，當(dāng)大顆大顆的淚水浸濕臉頰時，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還是個孩子。也有恐慌，也有害怕，也會大哭。
“阿姨，寧凝阿姨，嗚......”淚水迷朦間，一個小小的身影撲向她，聲音是深深的哽咽�！鞍⒁�，你打我罵我吧，是我不對，全是然然的錯，然然不該開那樣大的玩笑，對不起，對不起，嗚......”
望著站在床邊蒼白憔悴的他，眼睛越來越模糊，淚，止也止不住，委屈、心痛，凄然......太多無法言明的情緒排山倒海的向她襲來，讓她無所適從，只是落淚。
“對不起，寧兒�！甭牭剿硢〉穆曇�，她的神經(jīng)徹底崩斷。室內(nèi)是長長的沉默，只余落淚的聲音。
當(dāng)她的淚水終于止住時，她撇開了頭，哽咽的開口，“愧疚、同情、憐憫，施舍，我不需要，請你們，離開�！笔钟|著空空的腿部，心痛的流血。曾經(jīng)，她只想要他的愛，現(xiàn)在，卻要不起，永遠(yuǎn)要不起了。
他們沒有因?yàn)樗木芙^和冷淡而離開她，從開始每天默默的送飯，遠(yuǎn)遠(yuǎn)的靜靜的陪著她，到后來強(qiáng)迫性的推著她到樓下的花園透氣。她則如木偶般漠然的任他們推著她，陪著她。她的心冷冷的封閉著，內(nèi)里死灰一片，有著麻木的冰冷，有著隱隱的絕望。
出院前一天，他將兩件禮物送到她跟前，一串水晶項(xiàng)鏈，一枚白金鉆戒。
“這是我出差的時候買的，嫁給我，可以嗎？不是契約，不是別的，是真心的......”
望著眼前閃閃發(fā)亮的鉆戒，她的心沒有喜悅，沒有幸福，只有深沉的悲哀。他，終是沒有了解過她，終是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終是不愛她。她想要的，只是一枚樸素而簡單，沒有任何裝飾代表純潔真愛的小小的水晶戒指。他不明白她的心，只是因?yàn)樗麖膩頉]有在乎過。她突然想起他和他逝去妻子還有他們女兒的一張合照，他和他妻子的手上各一枚樸素而簡單的白水晶戒指，他們一家三口笑得，很幸福。而她，是最多余的那個，永遠(yuǎn)代替不了他心中的她。即使她喜歡的和他的妻子喜歡的竟是那般的巧合。一樣簡單的水晶，一樣深沉的他。
“給我時間�！彼恼f著，心中已經(jīng)有了決定。
樓下，在他結(jié)賬的時候，她支開了然然，推著輪椅，躲入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角落里，她聽著他們焦急的呼喚，再一次淚流滿面。其實(shí)，她該醒了，真的該醒了，牢里怎會充滿陽光，那不過是她的奢望，充滿陽光的地方怎么可能是牢獄呢？
6
拖著殘破的身體，她沒有去找新的工作，而是拾起了她的另一個職業(yè)，那個已經(jīng)被她遺忘很久的職業(yè)—網(wǎng)絡(luò)寫手。
她是個孤兒，沒有父母，什么都可以重新來過。她重新租了住房，每天待在屋里，不停的寫著，編織著一個又一個或喜或悲的故事。心中的痛早已被麻木取代，每天都苦澀的吞咽著一盒盒冷硬的便檔。
她以為自己以后的日子會一直這樣一個人孤單的過著，直到她的編輯約她見面，打算為她出書。第一次和編輯見面，是在咖啡館，她記得他看到她時眼中復(fù)雜的情緒，驚訝，同情和隱隱的佩服。她不明白他的表情中為何有佩服，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讓人佩服的地方，她愛著那個人時，卑微的愛著，她寫書，也只是為了生活。殘疾人也需要工作也需要生活，不是嗎？很普通很平凡的她，怎會讓他生起佩服？
隨著見面次數(shù)的增加，他看著她的目光在漸漸的變，變得欣賞，變得心疼，變得溫柔......
終于有一天，在靜靜的繚繞著脈脈情意的咖啡館里，他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讓我照顧你吧，不是憐憫，不是同情心泛濫，只是因?yàn)閻邸！备惺苤@個溫雅男人的情意，她的心中有些迷茫。她突然想起那時他對她說過的話。
嫁給我，可以嗎？不是契約，不是別的，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嗎？若是真心，怎會......
其實(shí)，找一個愛自己的會比找一個自己愛的，幸福很多。
“媽媽......”一聲低喚傳來。轉(zhuǎn)過頭，是然然，還有他。
他望著桌上他們覆在一起的手，眼中什么東西一閃而逝。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愣愣的想將手抽出來，卻感受到手背上溫?zé)岬膲毫Α?br> “媽媽......”又是一聲呼喚。覆在她手上的手一僵，終于放開了她。
對面的他疑惑的望著她和他們，“你，有丈夫和孩子？”
她一愣，搖了搖頭，“沒有，他們不是�！�
一聲媽媽，曾幾何時，是她最盼望的稱呼，現(xiàn)在聽到依然不能免疫的會有一絲心顫，只是，卻沒了那抹激動。
“對不起，打擾你們，我們，就走�！彼蝗淮掖易吡顺鋈�，竟有些慌亂的。她澀澀的笑了笑，刻意忽略心中隱隱的失落和深深的疲累。是她的錯覺吧，一向淡然沉穩(wěn)的他怎會慌亂？
“那個故事，劃地為牢，是真的嗎？”對面溫雅的男人輕輕開口。她沒有說話，沒有承認(rèn)亦沒有否認(rèn)，如果不說話便是默認(rèn)，那就算是默認(rèn)吧。
“如果是，我給你時間，讓你選擇。我知道，愛情不能勉強(qiáng)�！�
溫雅的男人望著她，淡淡的笑，一如她曾經(jīng)對著他時淡淡的含著凄澀的笑。
7
她以為他們從此以后不再會有交集，卻在咖啡館碰面的幾天后，他找到了她的住處。每日三餐，剛開始是讓餐館侍者給她送，后來是讓女兒給她送，再后來是他親自送。他沒有說，但她知道那些飯菜是他親自做的，因?yàn)�，里面有他的味道。她的每日三餐漸漸的好了起來，從生硬難咽到色香味俱全，他的廚藝在慢慢的進(jìn)步。
從送飯開始，他漸漸增加了每天推著她去公園散步，周末推著她去圖書館看書的活動。她默然的接受著，不歡喜亦不排斥。
甚至有一天，他和然然強(qiáng)行住入她的居處，每天晚上在她旁邊放一杯清茶，幾塊點(diǎn)心和洗凈削皮的水果，然后在一旁靜靜的陪著她。然后，他們便在她狹小的空間里打上地鋪。在他們打地鋪的第二天，她便讓他將然然抱上了她的床。對他們，尤其是然然，她硬不下心。對于他做的這一切，她有迷惑，有不解，卻從來沒有問過。她等著他來告訴她，等著這一切有個結(jié)束。她不知道他們之間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結(jié)束，不過不管怎樣結(jié)束，總會有結(jié)束的一天。
那一天并沒有等多久，他和她的這種不冷不熱的關(guān)系結(jié)束在一紙安肢的手術(shù)通知單上。
“手術(shù)的錢，算我借給你的。你的書賣的這么好，我相信你不會拖欠債務(wù)的。”他有些緊張的望著她，怕她不接受這場手術(shù)。
“謝謝�！彼龥]有猶豫的接受了他的安排。她想讓這一切有個結(jié)束，讓他的愧疚和補(bǔ)償有個結(jié)束。雖然，她已習(xí)慣了在輪椅上的日子，雖然，她已習(xí)慣了他這些日子的照顧和呵護(hù)。
其實(shí)，從心底來說，她還是想站起來，畢竟，自由是每個人都不想放棄的。
進(jìn)手術(shù)室之前，他遞給她一方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樸素的閃著晶瑩光澤的白水晶戒指。望著這枚戒指好久好久，一抹柔和的光芒在陽光下映入她的眼。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愛你，寧兒。很小很深的字，刻在水晶里。
淚落，她沒有接受。轉(zhuǎn)著輪椅向手術(shù)室的方向，“給我時間�！�
“是你讓我明白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愛，寧兒，我愛你，這次是真的。其實(shí)，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你，只是，一直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寧兒，我會一直等著你。這次，換我付出了�！�
淚落，這次，是幸福的眼淚！他終于走進(jìn)了她的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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