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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八章暗流洶涌
延京 興王府一偏僻小院
盛夏的黃昏暑意不減,夕陽斜暉穿窗而至,在陳設優(yōu)雅的靜室內灑下大片光華。室中對坐兩人,一位頭戴金冠服飾華貴,邊喝冰鎮(zhèn)酸梅湯邊用汗巾拭著額上熱汗;一位身著白衣神情寒肅,正垂頭調試一張古琴,大熱的天氣手邊卻放了盞滾茶,還散發(fā)出濃重的藥味。
金冠公子正是當朝最顯赫的一位王爺——興王秦永興,F(xiàn)下他剛從宮中面圣而回,便直接到了府中這處最偏僻的院落。他連喝兩碗冰鎮(zhèn)酸梅湯尤覺不足,正在此時對面那人冷冷開口:“殿下來此難道就是為了喝酸梅湯嗎?”口氣冷峻頗為不耐。
興王聞言心下不悅,哼!當初你武功被廢身受重傷又摔得七零八碎,若不是本王全力救治你早成了孤魂野鬼,竟然還敢給本王臉色看!可他面上不露一分,只賠笑道:“今天實在是熱得很,本王一路又趕得急了些。失禮之處還請先生見諒。”
他邊說邊拱手施禮,態(tài)度顯得極為誠懇,眼神在對面蒼白羸弱的青年身上盤桓一圈,卻不無惡意地想叫自己的隨從再上一碗來,猶豫片刻,還是打消這個念頭。還用得到,暫且忍他一忍。
“難得見一次也沒說上兩句,就急匆匆跟著那些半仙兒開爐去了。想他一世英明,到老竟這般糊涂!迸d王邊說邊搖搖頭,頗為不以為然,“本王瞧他氣色又差了兩分,恐怕……”他咽下后邊的話,眉宇間卻隱現(xiàn)飛揚之色。
陳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問道:“那事怎么說?”
“他怕誤了開爐吉時,哪里細聽?只說讓本王酌情辦理。”
陳銳感覺到興王口氣中那份暢快,說道:“到底是王爺?shù)男值,不要做得太過,免得授人以柄!
興王笑道:“本王曉得。”
“那邊怎么樣?可出了什么亂子沒有?”
“沒有。李捷年紀雖輕,到底是靠軍功拼上去的,其他人還算服他。再說,本王已經(jīng)將老六調了回來,也沒人給他使絆子了。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投桃報李!
“他到底是泰王提拔上來的,王爺就這么信得過?施德一介書生,若真有異變他盯不住!
興王聞言一笑, “施德還是有些小聰明的,至于李捷,呵呵,她不敢。” 頗有些高深莫測得意洋洋的味道。
陳銳見狀也不深究,又問:“昌王殿下什么時候到?”說著探手去拿茶杯。
“再有五日就到京城,泰王跟韓琮一并被押解回來!笨跉庵袎翰蛔〉妮p快得意。
陳銳聞言握緊茶杯,卻淡淡道:“韓琮的部下沒有動靜嗎?”
“怎么沒有?不過都被李捷壓下去了。別看她……,呵呵,卻當真是個有霹靂手段的!
“那就好。不過,”陳銳摩挲著杯子,語氣冷淡,“我記得寧西軍中似乎還有一個韓家子弟!
“先生指韓珍?可惜,給他跑了!”
“什么?!”陳銳重重的將茶杯頓在桌上,滾燙的藥茶濺了一桌子,也在他蒼白的手背上留下大片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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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陽城 月上柳梢
杜翼一身便袍坐在桌前,面對幾道精制小菜,孤燈獨酌。
整整三年了,面對南吳再三挑釁延軍因不諳水戰(zhàn)而只能被迫防守。而今日,大延終于堂堂正正地在江面上與南吳水軍一決雌雄!三百艘大小艦船猶如蛟龍入水大顯神威!
他輕輕合上眼,日間激戰(zhàn)的一幕幕又出現(xiàn)在腦海中,震天的吶喊與刀兵之聲依舊回蕩在耳邊。直面敵軍,揮灑熱血,那是每一位真正的軍人渴望的時刻!
他斟滿酒,舉杯一飲而盡。他必須做點什么來分散自己的滿腔激情,才能阻止自己大吼出聲。一位將軍突然在自己的房間大吼大叫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今天實在是個應該值得慶賀的日子,大延水軍第一次正面擊敗了號稱“水中蛟龍”的南吳水軍,這是一個值得載入史冊的日子。
而他卻選擇在今晚慶功宴開始的時候默默地離開。
即便清陽水軍中的每個軍士都是他一手招募的,即便清陽水軍中的每一艘艦船上都留有他的足跡,即便每個人都知道他為大延水軍的籌措耗盡全部家財和心力,即便這次水戰(zhàn)中他是實際的指揮者,他仍然無從分享勝利的喜悅。
景嵐帝對他的厭惡與無視已成為眾所周知的秘密。
在這座清陽城中,沒有一位官員敢于與他相交,而慶功奏折上也從來不會有他的名字。
每次大小勝利之后,他都識趣地躲回自己的房間,何必去慶功宴上逼迫別人露出尷尬的笑容呢?那些無言的同情和憐憫也讓他感到狼狽和難堪。
三年了,他已經(jīng)習慣了。
他夾了口菜默默咀嚼,奇異的是,面對這種狀況他心中并無絲毫怨恨。
為什么要怨恨呢?
與那些死去的戰(zhàn)友相比,他現(xiàn)在有酒喝有菜吃,已經(jīng)很幸福了不是嗎?
為國效命是軍人的天職,沒有高官厚祿便心懷怨憤,他杜翼的忠誠豈是如此的膚淺?
大延成千上萬的百姓能夠平安地生活,他的她也平安地生活在大明宮深處,他所做的一切便有了十分的意義,不是嗎?
一想起那個遠在天邊無緣今生的女子,這個久經(jīng)沙場的漢子不禁心中絞痛,他快速地灌下一杯酒,卻因喝得太快被嗆得咳起來。
就在這時響起一陣叩門聲,門外響起一道爽朗聲音,“杜將軍在嗎?我是東林!
杜翼有些奇怪,聞嘯此時應該在宴會上,怎會跑來找他?
他清清喉嚨,忙道:“我在!聞將軍快請進!”邊說邊擦去咳出的眼淚,起身開門。
門一開,杜翼便見聞嘯拎著一個小酒壇站在門口,兩眼含笑。
聞嘯不客氣地直接走到桌邊坐下,拍開泥封,便給杜翼的酒杯斟上了。兩人雖早在少年時代就已相識,卻一直并無深交。即便聞嘯一年多前調任清陽,兩人除了軍中事務并無其他交談。但是聞嘯與杜翼在戰(zhàn)術戰(zhàn)略的運用上有著驚人的共識與默契。正是聞嘯的有意支持,水軍組建的后期遠比前期順暢。對于他的不請自來,杜翼吃驚之余,不知怎的心中卻升起久違的感覺。上次與人燈下小酌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兩人默默對飲幾杯,一種親近和默契在酒香與溫暖的燈光中滋長起來。那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知己的認同。
“那南吳密探許你什么。”
忽然聽到這么一句,驚得杜翼手一哆嗦,險些砸了酒杯。融洽的氣氛也陡然凝重起來。
與聞嘯犀利的目光對視片刻,杜翼突然翹起嘴角,轉著酒杯玩笑般答道:“嘿,倘若帶著聞將軍和李太守的腦袋投奔他們,就是大將軍;若能開個城門與他們里應外合占了清陽,便封個王爺給我玩玩!
聞嘯聽罷收起嚴肅的表情,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舉杯相敬,“多謝將軍不殺之恩,且留聞某一條小命與你共飲!
杜翼聞言大笑:“不謝不謝,好說好說!闭f罷,舉杯一飲而盡。
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便拉近了。
過了一會兒,聞嘯輕嘆一聲:“你若肯納個妾也不至于這么難!
杜翼心中一澀,卻道:“我不會負她!
即便在永嘉公主宣布帶發(fā)修行之后,仍有許多宮廷命婦在太后和皇帝的授意下為公主物色駙馬人選。那些候選人清一色的品貌端正家世良好,雖有人是為了駙馬的地位和公主的嫁妝,卻也有人是真心仰慕永嘉本人的,但公主一律不假辭色。面對無休無止的說媒、名目繁多的變相相親、真情假意的告白、煩不勝煩的偶遇和造訪,閉門謝客和冷言冷語已經(jīng)毫無作用。直到永嘉公主以死相逼,這場鬧劇才算落幕。景嵐帝震怒之下差點下令處死公主,卻被太后攔下了。
她的堅持換來了青燈古佛,寂寞一生。
之后,杜翼的處境卻越發(fā)艱難。先是杜父及杜家各位長輩張羅著給他提親,隨后就是世交上司同僚們給他物色人選,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風韻猶存的寡婦……形形色色,都被他一一婉拒了。接著,面對各種飛來的艷福他清凈自守。
他的堅持換來了仕途無望,逐出家門。
如果今生注定無緣,便待來生相守吧。
這種無望的守候對于新婚燕爾的少年將軍來說恐怕是難以體會的。
可是今晚得一知己相伴,何其暢快?!
杜翼連連痛飲,不多時便以半酣。此時,聞嘯卻生拉活拽硬將杜翼拖出房,說是怕那些小子們驕傲大意非要去巡視城防。
巡視就巡視吧,杜翼有些暈乎地跟在他身后,只是怎的到了城守府?
客廳中的眾人見杜翼出現(xiàn)不約而同地停下交談。杜翼在難堪的靜默中清醒過來,轉身想走卻被聞嘯一把拉住。
聞嘯命人為他端上酒來,接過酒杯看向杜翼,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鄭重,“杜將軍,”他直直地看著他,最后卻只說了三個字,“我敬你!”
杜翼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滿腔的激動使得他的手微微發(fā)抖。
這時已有人將一杯酒遞到他手邊,他握緊酒杯也想說點什么,卻哽咽地說不來,索性一飲而盡。
眾人一個個來到他面前向他敬酒,沒有華麗的祝酒詞,有的說句“敬你”有的一言不發(fā),可他們眼中無一例外都流露著由衷的敬佩。
等最后一人敬完酒,杜翼已經(jīng)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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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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