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爾·戴維警官今早還沒喝完一杯咖啡就被自己的搭檔火急火燎地叫到村里唯一的羊圈去了。

　　“帕克，我可不喜歡在美好的早晨聞一嘴的羊屎味。”克羅爾捂住鼻子一臉嫌棄地被拖過來。

　　清晨太陽高照，兩人的影子映照在干巴的泥土上，羊兒們蜷縮在羊圈的角落里，它們瑟瑟發(fā)抖，時不時發(fā)出“咩”的叫聲。

　　克羅爾奇怪地看了它們一眼。

　　這時帕克不禁翻起白眼，說道：“這時候就別精致了，都死人了！”

　　克羅爾轉(zhuǎn)回頭面向帕克，愣了片刻，說：“死人？誰？”

　　“牧羊人��！不然我干嘛把你帶羊圈來？”

　　見搭檔的表情，就知道這是一起非意外的案件，克羅爾面色頓時嚴(yán)肅起來，“他怎么死的？”

　　兩人往案發(fā)地趕去，那里還有幾個警察取證。

　　“克羅爾，帕克。”一個警察朝他們頷首示意。

　　“死者是失血過多死亡�！彬炇俳Y(jié)論道。

　　帕克不禁問道：“好端端的，怎么會失血過多？”

　　驗尸官橡皮膠手套摸著對方的脖頸處，“全身上下只有這一處傷口�！�

　　兩人看去，那是兩個并排的細小的窟窿。

　　“這貌似是被什么給咬到�！币慌缘呐量苏f道。

　　驗尸官：“可這也不能解釋為什么會是失血過多，而不是中毒�！�

　　“頸動脈破裂不是也有可能造成供血不足死亡嗎？”克羅爾說。

　　“是這樣的沒錯，但問題是這么小的傷口也不在頸動脈的位置，而且他是一點血都沒有了，不是器官供血不足�！�

　　聞言兩個警官都面露驚異，帕克不可置信地說道：“怎么可能一點血都沒有？！”

　　見兩個警官不信，驗尸官掀開裹尸的白布，他將割開的口子展現(xiàn)給兩人。

　　“我用刀測試了，你們可以看看這么深卻一點血也沒有流出來�！�

　　兩個警察探下身照著驗尸官指的他們看到了。

　　那口子剛割不久，哪怕用力擠壓也只留下了些白色粘液，沒有任何血液流動。

　　“這是……”克羅爾嫌棄地看著那些白色的粘液。

　　“蛋白質(zhì)。”驗尸官說。

　　一旁的帕克驚呼，“這太詭異了，人怎么可能一點血都不剩，會不會就是這一塊感染什么皮膚��？”

　　驗尸官頓時沒好氣道：“那你自己隨便找塊皮割一下�！闭f著就把刀遞過去。

　　帕克有些害怕但是又將信將疑，拿不準(zhǔn)主意的他看向克羅爾，希望自己這位搭檔能解個燃眉之急。

　　克羅爾只是瞥一眼就知道這貨是想讓自己動手。

　　他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接過搭檔手上的刀，在對方“還是你最好”的眼神下緩緩走近尸體。

　　牧羊人是個年輕男人，棱角分明，面容俊美。

　　克羅爾看得愣了一刻，待回神時，他陡然惱羞成怒，惡狠狠地在對方的臉頰處劃開一個口子。也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牧羊人眼皮下的眼珠似乎動了下，這可把他嚇得直接瞬間跌坐在地。

　　“天吶！克羅爾怎么了？沒事吧？”帕克立馬過來扶起對方。

　　“我、我剛剛好像看到他眼珠動了！”克羅爾伸出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尸體，他呼吸急促眼睛瞪大緊緊盯著那處，看起來是真的被嚇得不輕。

　　驗尸官立馬反駁：“怎么可能？呼吸都停了，人怎么可能還活著！”

　　“不信你過去看，我真的看到他眼珠動了！”克羅爾用同樣的高音吼回去。

　　驗尸官也有些沒底了，他下意識吞了口口水，小碎步地移動到尸體身邊，將手小心伸向脖頸。

　　“克羅爾·戴維警官，我看你是太累了吧，什么眼珠動了，死得不能再死了！”確認涼的透透的驗尸官頓時翻了個白眼，但也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他指責(zé)克羅爾，“您要是實在累，就回去休息吧。”

　　克羅爾愣了片刻，抿了抿唇，“抱歉……”他只得這么說。

　　帕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以示安慰，等人點頭表示沒事時，這才說：“那現(xiàn)在可以定性這起案件是謀殺案了吧�！�

　　驗尸官不無譏諷地說：“當(dāng)然，不然你指望是羊把他的血吸干嗎？”

　　克羅爾忍不住又看向羊群，見他們?nèi)耘f靠在一起，眉頭頓時緊擰。

　　是什么把它們嚇成了這個樣子？

　　帕克忽略了驗尸官的諷刺，公事公辦地詢問另外兩個警察，“又發(fā)現(xiàn)兇器或是證明現(xiàn)場第二人的存在？”

　　兩個警察搖頭，“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個人的蹤跡，也沒有找到兇器……”

　　帕克緊擰眉頭，“那你們的意思是……”

　　克羅爾剛平復(fù)好心情，聽到這些內(nèi)心的不安更加涌動，他又看了眼尸體。

　　牧羊人正靜靜躺在那里，白布蓋在他的身上，顯得安詳靜逸。

　　克羅爾始終盯著尸體，眼神一步都不肯挪開，他自我懷疑，剛剛所看到的真的是幻覺嗎？

　　此時一股風(fēng)吹過，白布的一角被吹得微微揚起，而近處的克羅爾卻看到對方睜開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瞪著他。

　　他不禁驚聲尖叫，這讓眾人的目光再度被吸引過來。

　　“天吶，你到底怎么了克羅爾？”帕克不免擔(dān)憂自己搭檔，他甚至后悔當(dāng)時讓對方去檢查尸體。

　　“不……我……”克羅爾想說什么，但又止住了了，拜托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更別說其余沒親眼看到的。

　　他深吸口氣，穩(wěn)住被嚇得發(fā)顫的語調(diào)，“不，我想我是太累了，我先回去了，晚上我過來守夜�！�

　　勃林格小鎮(zhèn)每次發(fā)生謀殺案如果當(dāng)天不能抓到兇犯，是需要一個警察守夜，以防兇手會再臨現(xiàn)場。

　　臨近夜晚，日暮金黃，小鎮(zhèn)上打鬧的孩子們被家長拽回家，攤販開始回收自己的商品。眾人各自忙碌著。

　　走在鎮(zhèn)子街上的克羅爾偶遇了說媒的阿什利太太。

　　“哦，克羅爾等一下，我正找你呢！”阿什利太太體態(tài)臃腫，偏偏愛穿細嫩的粉色，頭發(fā)卷在一起，兩側(cè)臉頰打上厚厚的腮紅，從不遠處小跑過來，那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

　　“阿什利太太，我說過的最近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我正為案子忙著呢，放過我吧�！笨肆_爾實在拿這個小老太太沒辦法了，自己生活過得一塌糊涂，哪還能娶妻生子？

　　“我知道你忙，但你眼下都二十多了，這婚事也不能耽擱呀，你算我們村里長相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小伙子，好多姑娘傾心你，有這條件，可不得抓緊點。”阿什利太太勸慰道。

　　克羅爾略顯煩躁，他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具尸體，阿什利太太的聲音仿佛被隔了層膜始終只在外耳廓徘徊。

　　說得口干舌燥一抬眼，克羅爾眼珠亂轉(zhuǎn)明顯走神，阿什利太太頓時氣得直跺腳，“你這樣小心一輩子孤獨終老！”

　　說完就提著粉裙邊走邊罵地離開了。

　　克羅爾可不在乎這小插曲，他從酒吧里買來瓶裝啤酒，回家收拾了一番。

　　黃昏已近，夜幕緩升。

　　克羅爾把一些需要的東西裝進布包里就準(zhǔn)備出門。

　　路上他遇到了村里的獵人，對方一手捂著脖子，走路搖搖晃晃的，臉上血色盡失。

　　“天吶！你怎么了塔爾？”克羅爾驚呼一聲。

　　“我……我沒事……”塔爾虛弱地笑笑，沒等克羅爾再說話，他就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走過身旁時，克羅爾細心地發(fā)現(xiàn)男人緊緊捂在脖子上的那塊有白色的粘液從指縫流出。

　　他目露驚悚，這個他見過，在牧羊人的尸體上。

　　心里閃過千頭萬緒，克羅爾后悔說今晚去守夜了。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厚著臉皮去找其他同事交班。

　　他們大部分已成家，就連他的哥們也有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

　　只有他平日里家里只有自己，他找別人也說不過去。

　　無奈，克羅爾只好硬著頭皮往羊圈的方向繼續(xù)走。

　　來到案發(fā)現(xiàn)場，牧羊人的尸體依舊靜靜地躺在那里。

　　克羅爾小心翼翼地移步過去，他輕輕掀開白布，尸體身色青白，眼睛緊閉面部沒有任何表情，怎么看都不像突然詐尸睜眼瞪人的那種。

　　他悻悻地將白布放下，從包里拿出薄褥鋪在地上，以及一個小的方形枕頭。

　　他盤腿坐在上面，又從包里拿出啤酒和面包，一邊吃一邊看向天空的日落。

　　羊群還在叫，他無奈拿出幾塊面包，走過去喂給了他們。

　　“說死就死，羊都不管了，好樣的啊杰萊特……”他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羊圈不打理，異味厚重，很快克羅爾就被熏得遠離了羊圈。

　　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他俊美的臉上顯露十足的嫌棄。

　　“果然，我當(dāng)初的決定是對的……是的，肯定是對的，沒錯�！笨肆_爾神經(jīng)質(zhì)地前言不搭后語的重復(fù)。

　　當(dāng)最后一絲霞光消散，黑夜徹底籠罩。

　　克羅爾回到鋪的褥子處，他拿出備好的酒喝了整整一瓶，醉意讓他睡眼惺忪，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克羅爾簡單把垃圾收拾一下，就躺下直接睡了過去。

　　而他沒注意到身后如覆蓋在山巒的白布突然膨脹了起來……

　　午夜時分，煙云盡散，月光灑落下來。

　　可本該皎潔清冷的月光，卻綻放出詭異驚駭?shù)难t色。

　　克羅爾被這光給晃醒，他迷糊著起身左顧右盼，下意識認為這是帕克的惡作劇，但緩過神來想起自己在守夜方圓幾里只有自己，那這光……

　　克羅爾順著光源直直抬頭看向天空，頓時臉上泛起驚愕之色。

　　只見血月高照，蝙蝠滿天飛。

　　“這……這怎么回事？”克羅爾聲音打顫，此時內(nèi)心的不安已經(jīng)達到了極點，他三兩下迅速收拾完東西就準(zhǔn)備離開。

　　而等他轉(zhuǎn)頭的一剎那，尸體竟直直坐了起來！

　　那一刻周圍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有心臟的狂跳聲在耳邊此起彼伏。

　　此時無數(shù)只蝙蝠在他的頭頂盤旋，他的視野里僅剩那具離他并不遠可以說很近的尸體。

　　白布緩緩滑落，牧羊人血色盡失的臉上黑色血管如蛛網(wǎng)般覆蓋，密麻一片來回鼓動。他的眼睛只剩眼白，嘴巴張得異常地大，細長泛著黃白粘液的利齒長滿了整個嘴腔。

　　他眼神緊盯著克羅爾，嘴角一點一點咧到耳后根，他伸出青黑的舌頭舔抵著上顎的牙齒。舌頭伸出口時甚至能拉到脖頸處。

　　克羅爾看到舌面上長滿了大小不一的眼珠，他們?nèi)珧蝌桨銛D在一起，相互蠕動著。

　　牧羊人搖晃著走過來，羊圈里的羊群發(fā)出高昂的叫聲猛地沖出羊圈。克羅爾僵在原地，他想逃，但此時膝蓋發(fā)出劇烈的疼痛，他竟不知不覺跪在泥地里，膝蓋血流不止。

　　男人此時已經(jīng)來到克羅爾面前，他的眼睛下移看向沾滿血液的膝蓋。喉結(jié)來回滾動，舌頭伸出就要靠近……

　　“別——別過來！”克羅爾拿出口袋里的小刀猛地刺向伸出的舌頭。

　　只見刀刃整個沒進密麻的眼珠里。

　　白色的粘液噴涌而出，大量白色粗短的蛆蟲從中掉落。整個都噴在克羅爾的臉上，腥臭的氣味讓他忍不住干嘔起來。

　　他想逃離，但牧羊人兩只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

　　“親愛的……你、你為什要拒絕我？”他出聲。

　　克羅爾直接吐了出來，“我不管你是什么東西，趕緊給我滾！”

　　“不……我們是戀人，不能、不能分開�！�

　　克羅爾抹掉臉上的粘液和蟲子，他情緒整個崩潰，“為什么你就不肯放過我，杰萊特，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很早就結(jié)束了！”

　　“我們沒有結(jié)束！”杰萊特激動地高吼道。

　　但隨即他幸福地掉了出來，“你不會逃的，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只要、只要你和我一樣�！�

　　“不、不……”

　　“沒關(guān)系的親愛的，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等我把你變得和我一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苯苋R特慢慢靠近克羅爾，一只粗長的蟲子從杰萊特的口中冒了出來徑直朝人靠近。

　　“我不要！”

　　克羅爾猛地往前撞，巨大的沖擊力將杰萊特撞翻在地。

　　克羅爾顧不上膝蓋的疼痛，他拼命地朝小鎮(zhèn)跑去。

　　可等入了小鎮(zhèn)，寂靜黑暗的氛圍讓他心頭一緊。

　　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救、救我……”

　　“帕克！”看清來人的面貌他驚呼出聲。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克羅爾發(fā)現(xiàn)帕克脖子撕開一道很深的口子，但流出來的卻是白色粘液。

　　他頓時面露驚悚的松開對方，“你……”

　　只見帕克突然渾身抽搐，整個倒在地上，眼睛瞪大黑色瞳孔變成眼白，等他再度起身時，已經(jīng)變成和杰萊特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伸出手靠近克羅爾，“抓……抓……”

　　崩潰和恐懼讓他終于忍不住叫出聲，拖著受傷的腿瘋一般的在鎮(zhèn)上奔跑，而眼前一個又一個的“人”從房中出來，他們追逐著克羅爾，蝙蝠盤旋，的吱叫聲伴隨著鎮(zhèn)民們的吼叫。

　　克羅爾終于忍不住，眼淚潰堤而下。

　　他跑在泥石路上，邊踹著氣邊瞅后看，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全然不知面前一顆半中的石頭。

　　鞋在這顆石頭面前被阻擋，身體卻依舊想朝前跑，那么發(fā)生的結(jié)果自然而然的——克羅爾摔倒在地。

　　另一只膝蓋也被磕傷，這時鎮(zhèn)民們追上了他。

　　他們并沒有傷害克羅爾，而是主動讓出一條路，牧羊人緩緩走上來。

　　“我說過你逃不掉的，親愛的，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

　　鎮(zhèn)民們上前拉住克羅爾。

　　而走近的杰萊特伸出長滿眼睛的長舌細細舔抵著這個他日思夜想的伴侶。

　　粗長的蠕蟲帶著黃白色的粘液順著舌頭滑動至克羅爾的面前。

　　舌頭陡然絞住他的脖頸，猛烈生起的窒息感，使他忍不住張開嘴巴——那條長蟲鉆了進去。

　　血月高照，兩個影子映在泥石路上，一條“繩子”連接著他們。

　　很快，“繩子”消失了，兩個影子緊密緊密相擁，最終重合。

　　這注定是勃林格小鎮(zhèn)的不眠夜，是克羅爾和杰萊特的永恒時代的開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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