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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看鐵灰色的天空?諝獯蛑,已經(jīng)沉沉睡了好久。窗外停了一陣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地灑落,清靜潔白的雪花被風(fēng)吹得打著旋兒印在窗子上,凝成水滴流下。只是感覺冷,連呵氣似乎都帶著冰霜。纏著厚厚繃帶的右眼在冰涼的空氣里狠狠的刺痛著。
導(dǎo)師用一貫沉穩(wěn)的姿態(tài)走進(jìn)來,腳步聲極輕,他玫瑰色的眸子里有著令我崇敬和尊重的威嚴(yán),雖然那眼神像湖水一樣透明,但充滿智慧。
他將手中的藥放在桌上,目光轉(zhuǎn)向我。他的手總是藏在寬大的袖子里,就連為我包扎傷口時也不例外,可他的動作輕柔,我從來不會感到疼痛!澳愀杏X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支起身子,端起盛著鮮紫色藥液的杯子喝了一口,為冰冷的身子添了些暖意。可能那里面有些止痛的成分,行動間已沒有了剛才的痛徹心扉?墒俏抑酪院笪冶阒挥幸恢谎劬α恕(dǎo)師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般安慰性的拍了拍我的背。我掀起衣袖,丑陋恐怖的傷痕令我心頭一跳,蜿蜒寬闊幾乎覆蓋了我整個手臂。
耳邊又響起了血肉迸裂的悶響,那只魔獸頭上的巨角已經(jīng)不可逆轉(zhuǎn)的刺過來,這不是關(guān)鍵,等我想起要阻止她用那個法術(shù)已經(jīng)來不及!安弧蔽衣曀涣叩睾傲艘宦暎墒且磺卸家呀(jīng)晚了,姐姐的身體在咒語生效的一瞬間四分五裂,生命瞬息間消逝,鮮血伴隨著激烈的熱浪朝四面蕩開。
亞蕾可拉姐姐從不像家族里其他人那樣對我惡語相向,或者說,她連跟我說話的時候都很少,但至少這讓我感到她不會那樣難以接近。我從不奢望獲得主母對亞蕾可拉姐姐那樣的寵愛,我只是躲在高高的柱子后面,凝望姐姐高傲的身影,她美麗的眼眸和發(fā)絲,她帶在身邊的閃著血與水晶光芒的長劍……姐姐會唱一種很嘹亮的戰(zhàn)歌,一如她作戰(zhàn)時清爽利落的身手。每年一次的家族狩獵時,姐姐總能帶回最多的頭顱。那個狩獵的季節(jié),似乎總會有純白晶瑩的的冰涼物質(zhì)從灰黑的天幕飄落下來,像極了姐姐輕盈的身姿,后來我知道,那叫做“雪”。一年一年的看飛揚的雪花,那雪給我的記憶總是帶著慘叫哀號和血肉飛濺。
忘記了從什么時候,姐姐開始和我說話,但她不再唱那清亮的戰(zhàn)歌——習(xí)慣了漫罵侮辱和漠視之后,這倒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
“摩西,你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呢?”這是姐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在這之前,我想我?guī)缀跬俗约旱拿,沒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只會聽到那讓我痛苦的“小雜種”。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莫名其妙的害怕起來,她的聲音讓我想起狩獵時日血腥的漫天飛雪。
“你聽說過紅色的雪么?你喜歡紅色的雪么?”后來,她這樣問我。我從不知道有紅色的雪,只是直覺,或者說是本性告訴我,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壯美的景觀。
“你聽說過紅色的雪么?”
“你喜歡紅色的雪么?”
“你聽說過紅色的雪么……”
……
姐姐說,她想看看紅色的雪,我問那是不是真的存在,她看著我的臉不答不說不笑不怒,然后我似乎迷了心里的路。
我沒有考慮過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踏上尋找紅雪的路,似乎在姐姐那些一連串的疑問下我對那亦真亦假的緋紅的雪花也埋下了深刻的執(zhí)念。我跑過漉漉的濕道,窗沿路邊賭氣般掩掉溫柔的痕跡,它們?nèi)季芙^任何柔順的囈語,只有冷漠和抑郁。沒有關(guān)系,那些都,遙遙無期。
“你聽說過紅色的雪么?”
“你喜歡紅色的雪么?”
“你聽說過紅色的雪么……”
……
這些零碎的句子像是死體稠密的血霧般緊緊的粘在我的記憶里,抹不掉,擦不去。
“我要去找紅色的雪。”她說。我看到她晶瑩的紅眸中有些異樣的東西!拔以敢夂湍阋黄鹑ァ!蔽冶M量裝做無關(guān)自己,一邊隨口對她說著一個與面部表情相逆的句子。
“我知道……在我們的世界邊緣,有一個地方有紅色的雪……”自語般幽幽的說,她坐到我身邊,把她的長刀放在一邊,與我一同看著暗青色墻壁上詭異的妖火,鮮紅的眸子里閃動著激揚的火光,“摩西,我的夢想是找到世界上最美麗,紅色的雪,用來證明我……”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側(cè)過了頭,長長的銀發(fā)蕩出漂亮的弧度。她站直了身子,修長的身體在暗色的高立建筑中顯得灑脫不凡。
我并沒有在意她說什么,此時我的全身心都投入在幻想那可以找到紅雪的地方。在這個黑暗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比這更能吸引我的事情了。姐姐說明天我們就要啟程去找紅雪,我告訴自己這不是夢,不是今夜的一個美夢。
……
三天以后,我們來到了黑暗精靈森林的邊緣地帶,我只是跟著姐姐走下去,因為她沒有告訴我那究竟是個什么地方。蔓延向北方的邊緣是整個森林唯一會下雪的地方,呆滯的視線里除了黑壓壓的丘陵,就只有一樣漆黑的枯木,冷風(fēng)在樹影中逃竄哭號。
姐姐為我拿來一罐清水,她微微彎下腰,將水罐放在我身邊。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歇一歇。
“很快就到了……不過這是最后一瓶了,還有……我們要去的地方會有魔獸出沒,稍有不慎就會送命的。怕的話,現(xiàn)在可以回去的。”姐姐面無表情的吐出這些文字,我眼睛盯住冰涼到扎手的水罐,全然沒有注意到她眸子中的一抹冷意。
“我當(dāng)然不會!彼闶呛唵蔚幕卮疬^,但我向周圍望了一眼,這是最后一道屏障了,相當(dāng)干燥,天空除了烏云之外就只有偶爾擊下的閃電。我不喜歡這里,我想要快些離開?晌抑浪⒉幌胱,這里雖然寂寞但卻有著她所喜愛的靜謚。一瞬間,從她孤寂的身影中我看到了挽留,只是那零星的眷戀幾乎完全被即將觸及的紅雪覆蓋了,所以,再也沒有不舍,我從碩大的磐石上站起來,跟上姐姐的腳步。
“站在高高的山崖邊看雪,會有想凌空飛翔的欲望!蔽易叩剿磉,她輕輕拉住我的手,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精致的臉龐上似乎有了飛雪樣一閃即過的笑容。
最后的通道顯得陰冷空闊,只覺得比先前更冷,枯樹的罅隙間,有魔獸低低的咆哮鬼一般游蕩。走在前面的姐姐已經(jīng)抽出了腰里的長劍,轉(zhuǎn)頭丟下一句:“保護(hù)好自己。”我感到眼眶濕潤,抬手念咒,一圈薄弱的冰刃擦著身體飛舞——這是我僅會的幾個拙劣魔法中的一個。
幸運的是那些可怕的東西并沒有帶給我們什么麻煩,所以,旅程的最后一段路還算順利。
冰刃漸漸消失的時候,姐姐說,“我們到了!碧ぶ綕u平坦的小徑登上山巔的一剎那,厚厚積雪反射著出的光芒映花了我們的眼睛,燦爛的雪景是我這一輩子所見過的最美的景致。無限的純白在這黑暗的世界里已經(jīng)多久沒有出現(xiàn)過了。過去我們所經(jīng)之處,除了滿天滿眼的凄風(fēng)苦雨就是陰邪詭異的地獄火焰。而今所見盡是純凈明亮的雪。北風(fēng)吹拂著飛雪落在我們身上,清涼潔凈的雪粉洗刷著我一直以來所擁有的無邊無盡的恐懼。
只是,為什么不是紅色的?
為·什·么·不·是·紅·色·的!
為什么不是紅色的……
同時,我也聽到了姐姐和我相同的喃喃自語,她跪倒在地上,我疑惑,為什么我沒有姐姐那么失落……我腦中的只是燦爛的窒息的,白色的雪……為什么不是紅色?
我拉著姐姐的手站到山崖邊俯看遠(yuǎn)方遼闊的的森林與荒野,在它們上空飄蕩著一層淡薄的煙霧,恍似浮云流動。我想象我就這樣一躍而下,讓這唯一的凈土做為我永久的墳?zāi)埂?br>
“那么……真的,只是個傳說嗎?”她這樣問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的夢想剛剛沒有遺憾的破滅的,可是,姐姐的呢?
寂靜在寒風(fēng)中打著轉(zhuǎn),目光渙散的一瞥讓我注意到了山巔中心那圓形的祭壇,在漫飛的雪舞中顯得無限莊嚴(yán)肅穆。
我和姐姐登上祭壇,看到那上面刻滿了符文。英靈……守護(hù)……血……紅……雪……已經(jīng)磨損的表面上我只看到了模糊不清的幾個文字,紅……雪……這寫最后的字符像咒語一樣糾纏縈繞在我的思想里面。
“其實……”姐姐的語氣中帶著清晰的肯定,但是她沒有說下去。我想要過問的時候,她用搖頭作為回答,“沒什么,我會讓你看到的!
攤攤手,挑個最舒適避風(fēng)的地方坐下來,伸展了身體,“今晚就在這里住一晚吧”我相信在這個地方度過黑夜會是一件非常美的事情。
姐姐當(dāng)然會同意這個看法,于是我們相互依靠著坐在一起。
“你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吧?”她認(rèn)真的說。
我并沒有直接回答,“會不會真的只是個傳說?”我問她,一邊點燃暗色的妖火,串起的火星晃燃了她紅眸里的光彩。
“是真的。”她忽然笑起來,可我總覺得那里面帶著些不明的意味。她歪著頭看我,漂亮的銀色長發(fā)散落在我的肩頭。
“是么……”我閉了閉眼睛。
姐姐皺起了眉,不悅地看我,瞳孔中閃著失望的神色。之后她沉默著,將頭偏向另一邊。我沒有再勸慰她,靠在她肩上慢慢睡著了。
夜里我被寒冷凍醒,睜開眼時姐姐已不在身邊。我一躍而起,四處尋找她,可是找遍了整個山峰,依然不見她的蹤影。
來時的通道仍然有魔獸低低的吼叫聲,雙腿不由自主的顫抖著,某中另我害怕的預(yù)兆一點一點的從腳底蔓上肩頭。唯一的可能……
姐姐一個人站在通道的盡頭,就那樣站著,手里的長劍滴下紫黑渾濁的血液。她說,“摩西,我知道的,怎么才可以看到紅色的雪……”天空,又開始飄雪了。
陰暗的氣息彌漫而至,我叫不出名字的怪獸正從兩旁的叢林里涌出來,幾乎將我們包圍。忘了害怕是什么,只是感覺自己在不受控制念動咒語。一瞬間我只想到我們完了,兩個尚還年輕的黑暗精靈怎么可能是成年魔獸的對手……
再一次被揮倒之后滿眼盡是斑駁的血痕。我看見姐姐了,她翻轉(zhuǎn)手中的劍斬下身邊的長著翅膀的魔獸的頭顱,它們發(fā)出尖銳的嘯聲,毫不留情地朝我們進(jìn)擊。我將之前沒有放出的力量全部凝起,咬牙念起咒文,身體不濟(jì)魔法的反噬,綻出一道道裂口。
姐姐用劍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她幾乎倒在地上,散亂的銀發(fā)貼在她俊秀的臉上,顯得疲憊不堪。然而她的下一個目標(biāo)卻不是剩下的魔獸,她的劍尖直指上我的眉心。
“摩西……紅雪,是要有血的祭禮……”我看到姐姐用劍指著我,臉上蕩漾著美艷而邪氣的笑容。
原來,所謂的“血”是這個意思……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背銎娴钠届o,我已經(jīng)可以肯定,我會死在這里。
“我一開始就知道!彼⒅,眼睛里有異樣的興奮閃爍,“所以,摩西,你就是那個可憐的犧牲品!
身后傳來呼嚕呼嚕的叫聲,她朝那里虛虛一指,“你的血,加上……呵呵,這樣最好了!彼p輕笑著,雪簌簌的抖落,她的笑容讓我?guī)缀踔舷ⅰ?br>
一陣強烈的灼熱瞬間點燃,“親愛的妹妹,晚安了……你死了之后,我的愿望就實現(xiàn)了……”我看著我的姐姐揚起手臂,火系法術(shù)的手勢,付諸一笑,我會死無全尸吧?或許我瘋了,也好,把我的生命祭給我想要的紅雪。
有些喪心病狂的笑過之后,我感到身前受到了巨大的沖擊——當(dāng)尖角的巨獸撞過來時我以為我死了,但是,沒有。
沒有意外的是火焰,姐姐的法術(shù),猛烈的爆炸,我環(huán)額的頭環(huán)斷裂,鮮血順著手臂不斷淌下,流了一地。然后是疼痛,右眼的肌肉被生生撕裂,我的,姐姐的,猩紅的血液盛放成一朵殷紅的花。
我看著她在一剎那里瓦解崩潰,身體變的四分五裂,亮銀色的長發(fā)飄散開來,隨著頭顱重重地摔落地上。紅眸里光芒漸漸消失,但仍然緊盯著天空,似是要抓住什么。
我忘了,導(dǎo)師曾經(jīng)告訴過我,進(jìn)距離,是不可以使用火系法術(shù)的……特別,是范圍大的炎爆……我的姐姐是個戰(zhàn)士,她不是法師,她不知道禁忌啊!
眼睛里的血越來越多,最后整個世界都映上眩目的深紅,抬頭,只見漫天緋紅的雪花!
我抱著姐姐的頭顱呆坐在地上,懼火的魔獸已經(jīng)向四下里逃竄,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再也沒有人在我身邊與我說話,對我微笑,再也沒有人對我說有紅色的雪。
我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冰冷,沒有絲毫的溫度。
血一樣猩紅的雪還在哀號著落下,落在我的臉上,身上。
我一塊一塊的拾起姐姐的骸骨,都,碎了,最完整的,只有小腿的一根骨頭。
我要,死在這里,讓這飄落著紅色雪粉的地方做我永久的墳?zāi)埂?br>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了導(dǎo)師模糊的身形。
導(dǎo)師柔和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好好休息,傷好了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我望向窗外飄舞飛蕩的雪粉,搖頭,印象中作為是“家”的那冰冷黑石砌成的高立建筑忽然變的渺茫,而且,那里也沒有雪花。
“回去吧,回去你應(yīng)該回去的地方!睂(dǎo)師一聲輕嘆,溫和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
一個星期后我步出導(dǎo)師的石屋,伴著滿天的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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